她曾告誡自己,今生,不要再處處和郭清啞比較。
可是,眼下她被逼得走投無路,忍不住還是想起了郭清啞,想起當年在錦繡堂的那一幕:郭清啞嚴詞拒絕幾大世家和夏織造聯手逼迫,堅決不肯轉讓技術給謝家,而郭家上下都全力支持她,沒有人勸她為了家族利益放棄她的尊嚴。
為什麼同樣的事到了她謝吟月這裏,就不行了呢?
曾經,她在謝家一言九鼎。
如今,她連一個管家也使喚不動。
在流地兩年,她辛苦謀劃,好容易找到機會接近新皇,立下功勞,又交結了前途遠大的崔嵋,明明離宮門只差一步了,不料韓希夷半路殺出,斷了她的青雲路;退一步去找崔嵋,又被憑空冒出的林亦真搶先一步;再退一步回到家,結果眾叛親離,整個謝家都不能容她了!
這一切都因為韓希夷。
若這個男子真對她痴情,她應該感到幸福。
可是,他痴情的對象不是她!
她忍不住落淚了。
她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
她該怎麼辦?
若是父母健在,她當不至如此窘迫。
可父母都不在了,她必須撐起謝家。
她也大可離開謝家,憑藉她的才幹,不愁在外立足,謀一份簡單安定的生活。然而,她重生回來,不要這樣平凡地活着,她要的是轟轟烈烈地活,洗去前世的壓抑,扭轉自己的命運,揚眉吐氣!
錦繡匆匆來尋她,低聲道:「姑娘,謝候回來了。」
謝吟月暫擱下心思,去了書房。
離開寧波時,她命謝候去臨湖州打探方家情形,她在途中可是聽說方老太太去了,可是林亦真卻出現在寧波,豈不怪?
當時她不便詢問崔嵋,直覺此事蹊蹺。
書房,謝候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一告知謝吟月。
謝吟月迅速將零碎消息串聯起來:方老太太去了,林姑媽也去了,方瀚海退位方則繼任家主,林亦真走失落水,老太太喪事由孫輩主持……凡此種種,都顯示絕對不正常!
她問謝候:「崔大人可知此事?」
謝候和錦繡對視一眼,明白她的意思。
他道:「晚了。小人回來特地往鎮江走了一趟,聽說林大人已經遞了辭官摺子,告病辭官,攜亡妻靈柩回原籍。在此之前,將兩個女兒在熱孝中發嫁,已在準備了。林大姑娘便是嫁於崔大人,林二姑娘聽說嫁的是京城一虎禁衛小頭領。」
謝吟月再次吃驚——
熱孝中嫁女,告病辭官?
這和方瀚海退隱一樣,絕不尋常!
她能想到的,崔嵋又怎會想不到。
既然崔嵋能想到,還應了親事,只能說他十分中意林亦真。
謝吟月怔了片刻,道:「那就算了。此事不必再提。」
她重生過來後曾發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絕不再行陰損之事。既然崔嵋選了林亦真,她犯不上去拆散人家,只能另找出路了。
她吩咐道:「準備去臨湖州。替我約見韓大爺。」
謝候道:「是。」
謝吟月趕到臨湖州那日,正是方家出殯的日子。
她站在碧水湖右面山頭上,向山腳下看去,只見白漫漫一條送殯隊伍,貫穿了大半個州城,如同江流一般浩浩蕩蕩向城外流去,哀樂陣陣、哭聲震天,引得滿城人觀看,好不熱鬧!
從這喪事便可看出,方家是如何鼎盛。
錦繡在旁道:「韓大爺不知什麼時候來?」
謝吟月隨口道:「一時半會還來不了,他要去送殯。」
錦繡靜了下,道:「那姑娘去那邊亭子坐一會吧。山上風大。」
謝吟月依然目不轉睛地看着下面,道:「不用。」
她站的位置適合看清城內情形,而那邊的亭子卻被山峰擋住了。
錦繡便不再說話,靜靜地陪着她。
韓希夷是將近午時才上山的。
正是深秋時節,秋葉飄零。
謝吟月看着那個俊朗的男子踏着厚厚的落葉,從林中小徑穿出,走上山來,灑脫飄然如故,忽然心中一動,剎那間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