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也如風輕雲淡般未起干戈。
「走吧,讓陛下好好歇歇,你我現在可安心休會。」張讓朝趙忠道,二人由宮中側門離去。
只是另一邊,回宮路上的何皇后卻眼中顯露出憤恨,但有想到什麼,既高興又害怕。
多年來這感覺只有自己首次被漢帝劉宏相中侍寢時才有。
自己都快忘了那份忐忑不安。
突然雪又下落。
一一一一
烏申鄉坐落在群林環繞的山麓間,因偏僻遠離朝廷把持的馳道,少有人來過問此地,也因少有人知曉,黃巾暴亂沒有波及。
山下耕耘,食四季菜谷,山上秋獵,捕飛禽走獸,這是大漢朝鄉野人家世代延續的方式。
騎在黑駒上的蹇碩太頭,遠望着記憶力熟悉的故鄉,萬千思緒如同潮水湧現。
他還記得當日孤苦的自己,被鄉老送給內侍。
那一天,年幼的他有了條活路,可以看看千里外大漢朝最繁華的雒陽,也是那一天,他失去男人的權力,終生都是殘缺之人。
多年後的今天,悔恨都如煙雲淡忘,畢竟自己終是鄉野黔首的出身。
「黃門郎,今日白晝將逝,要不我們到前方借宿。」身後一行十數騎中,一淨面男子上前問詢。
本來大漢襲承前秦朝政,天下各地用已連接的弛道上都設有驛站。
可現在是黃賊逆亂剛完。
中原各地儘是千裏白骨。
那還有能住的地方。
「好吧,近日早歇也好明日趕路,」蹇碩點頭道。
漢帝突然病重,本是鼎盛的身體,一夜倒下,宮中和雒陽的名醫都請去,雖查明病情,卻沒人能醫治。
宦首張讓只好派人前往白虎山,自己就領着金吾衛跑一趟,求藥。
自己曾去仙山,熟路。
苦差事。
霜雪下,進村路上沒啥活物走動。
白茫茫的。
蹇碩心中生出一絲害怕,別和前面路過的鄉野般,因禍亂變孤村唄。
路上帶的乾食可盡底了。
幾縷清煙騰起。
還好。
活人才要升火食谷。
下馬步行。
近眼看去,村內不少屋宅都是破敗,全是毫無人氣的漏房,牆面或是坍塌,頂梁斷裂,非人久居之處。
村內偏北僻地,屋內火光照耀,蹇碩領着眾人進前,身後跟隨正要越身前去敲門,卻被蹇碩攔下。
還是自己來吧,或許越過這道門也是破掉多年心事。
說是門,不過是張缺邊少角胡亂拼湊的木板,雨水侵蝕日久,忽推碰就吱呀打開。
屋內正圍攏火堆旁的一老二少茫然轉身,看見是不熟悉的陌生人,兩個孩子害怕地躲在老者身後。
「你們是何人?」老者警惕地看着不速之客,乾瘦的手指抓起根削尖木棍。
蹇碩將記憶里那張模糊的面孔,很努力地與老者對比,有些慶幸的道:「仲叔,是我,牙兒。」
牙兒是蹇碩記事起就叫着的名字,父親在時是因生他而死的母親取的名字,好聽好記。
後來父親得傷寒彌留之際,告訴他這其實是他母親的小名。
「牙兒?」老者聽聞此名好似想到什麼,再思索一番後驚訝不已。
老者還記得當初那個被自己送去給望族為奴的侄兒,還記得那個哭喊着被人抱着的幼童。
可現在眼前卻是個身着素服,披着件白袍的貴氣男子。
「你真是,列祖庇佑,沒想到這是你,侄兒。」老者看着蹇碩肖長的面容,一股血親的熟悉感湧上。
「快,坐坐。」老者從屋內角落搬出幾個木樁,有看蹇碩身後隨行不少人,尷尬道:「我這就幾張破凳了,值錢的家當被山匪搶去。」
蹇碩也不擺態,招呼幾個親近一同坐下。
看着被人擁戴着的親侄,老者恭敬靠近後一時不知道說啥,只好喚兩個孩子貼在左右。
「還記得你那天生跛腿的堂弟嗎?這是他的幼子,」老者指着左手旁的男孩道。
男孩好像怯懦般低着頭,沒梳洗的頭髮上有着些乾涸的污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