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說不清楚的。
謝崇海信任他大哥,但他也知曉大哥如何害死苗氏。
苗氏死了,對謝氏一族是好事,但也讓謝崇海記住大哥的另一張面孔。
所以謝崇海會不由自主地心生防備。
人的惡念終究會報復在自己身上。
這是謝子紹躲藏在寶德寺上時,聽智遠大師講佛法,悟出的一點點道理。
人心向善,是福澤旁人?不,其實真正得到福報的是他自己。少惡念,少災禍,心胸寬廣,難得業障纏身。
謝子紹能看出來,智遠大師很可憐他,他為了騙過謝崇海和趙氏,不惜真的跳入冰河之中,若是再被晚救出片刻,他也就死了,不過他也因此一病不起。
智遠大師給他熬藥,他迷糊的時候,還央求智遠大師為他誦經,他不要超度亡魂那種,他要變惡鬼逗留人世間,要看到最後謝崇峻的下場。
那時他被燒糊塗了,整日說亂七八糟的話,也多虧智遠大師慈悲心腸,才不怕他那些喊打喊殺的言語污染了古剎。
十妹妹說的沒錯,寶德寺是最好的安身之地,他與大和尚說了,若是這次能脫身,就會給古剎建十間禪室,當然他也有要求,那就是其中一間要留給他用,他能看出來智遠大師很喜歡他。
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卻收留他這樣一個假死的人。生怕山下有危險,屢屢攔着他下山,這不是真心待他是什麼?以後寶德寺就是他第二個家。
謝子紹丟下謝崇峻和謝崇海,憑着趙二老爺的供詞,趙氏會被定罪,謝家兄弟和謝老太爺私運貨物前去西夏和北齊,也要被砍頭。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就要在煎熬中度過,畢竟等死並不好受。
謝子紹走出大牢,縣丞就等在外面。
「我去給王大人和十妹妹送信,」謝子紹道,「將劉知府自戕的消息告訴他們。」
縣丞點頭:「我們也正有此意,等到仵作驗屍回來,就送信去冠縣。」
謝子紹送去的消息,更容易讓王晏和謝玉琰相信。縣丞也看出來了,謝家的事都在王大人的掌控之中,這謝子紹早就為王大人做事。
謝子紹再次向縣丞行禮:「多謝大人。」說完他抬起頭看向天空,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冠縣縣衙。
謝玉琰一晚好眠,身上的疲憊也去了大半。
王晏去前堂處置公務,她將鄭氏和陳榮叫過來說話。
陳榮有些奇怪,這些日子他都要帶着人四處巡視,今日謝大娘子突然讓大家歇息,王天使也沒有提出異議。
若是多了援軍倒也能說得過去,但據他所知,洺州過來的兵馬徑直去了大名府,要去捉拿那些犯官。
犯官沒有全被抓起來之前,他們就還沒擺脫危險。
謝玉琰卻好似沒有這些思量,淡然地看向陳榮:「以後你們有什麼思量?」
陳榮一怔,思量片刻道:「去衙署告那些人,為韓同和村民們伸冤。」
謝玉琰顯然想問的不是這個:「我說在那之後,你是想回到陳窯村種地,還是想做別的?我聽說你們之所以叫陳窯村,是因為從前村中有小窯口?」
陳榮點頭:「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聽我爹說過,不過後來因為戰亂就荒廢了,我們這些人也不會燒窯。」
謝玉琰點頭:「那你想學嗎?」
陳榮望着謝玉琰:「謝大娘子的意思是,讓我們去燒泥爐?」
謝玉琰也不隱瞞:「謝家倒了之後,我會將謝家的泥窯收走幾處。」
陳榮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不過,」謝玉琰道,「接下來我主要做的不是泥爐,而是瓷器。」
陳榮聽不懂了:「謝大娘子是要將謝家的瓷窯也」
「不是,」謝玉琰道,「我要開新窯,窯口不在大名府而在礠州,燒出的瓷器將來要賣去榷場,或是更遠的地方,礠州是新窯,想要佔有一席之地並不容易,這樁買賣也不會做的太順利,難免會有危險,但我給的工錢也更高,你可以仔細想想,是去陶窯做工,還是幫我去礠州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