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噴泉前的女子祭拜完畢,嘰里咕嚕說了一通後,起身走出幾步遠,靠着一根石柱跪坐好,從懷裏拿出一本書疊放膝上,左右抹了抹手掌心的汗水,這才開始慢慢細細翻閱書籍。
女子翻書時,動作輕雅柔和,臉色凝重認真,從她翻頁的間隔來看,必定是靜心靜意逐字逐句在讀書,偶有不明之處,便蹙眉細細思考,直至想通之後才會看下一行內容。
楊牧之心中好笑,卻不是笑這女子如此這般「細緻讀書」,而是笑像她這樣肯靜下心來仔細讀書的人,世間不多了。
定睛瞧了瞧書頁內容,好不容易等那女子翻了一頁書,總算從字裏行間看出書名來,是一本《笠澤叢書》,系詩、賦、頌、銘、記等雜文集。還是在六七歲的年紀時,楊牧之就讀過這本書的原始手本,時隔多年,依然不會忘記書中每一個文字。
「細而不遺大,可知其所容矣……道理不該如此淺顯才對,怎麼會這樣呢?」女子突然合上膝上書本,喃喃自語。
唯獨這一句話,楊牧之聽得分明,是通行浩然一洲的大雅官話。
等了小一會,跪坐女子似乎還在閉目沉思那個問題,楊牧之心中不忍,從草叢裏鑽出來,輕咳兩聲後,開始提綱挈領為那女子解惑。
「細而不遺大,是說文章多取自日常生活瑣碎小事,但其中包蘊的道理卻不小。比如書中《記稻鼠》一則,由動物殘害莊家入手,借物抒情,從天災論及人禍;《蠶賦》雖用曲筆,但斥責官吏盤剝人民的含義還是十分明顯。內抑鬱則外揚為聲,既是不平則鳴,也是作者的悲憤之情不吐不快的心志……」
楊牧之一臉人畜無害的笑意,接着說道:「凡所諱中,略無避焉,文中或用寓言,或借歷史,或舉瑣事,都做到了見解深刻、一針見血、切中時弊……」
突然從身後草堆里鑽出一個陌生人來,跪坐在地的女子只是瞬間驚訝後就安靜下來,半閉雙目,側耳聆聽,臉上帶着豁然開朗的喜意。
楊牧之等那洪荒女子差不多想明白了,才緩緩總結道:「大多針砭時弊的尖銳文字,都像是一支射向黑暗現實的利箭,成為一塌糊塗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鋒芒,這便是文字的力量!」
女子來不及忖測楊牧之的身份,也顧不得欣賞他那份俊美無雙的容顏,微垂眼帘思考良久後,像是記起了什麼,忽然驚慌問道:「你是誰……?」
楊牧之自忖才剛剛替她解惑書本知識,應該不會為難加害於我吧?微笑回道:「算是個讀書人吧!」
「讀書人?」
「讀書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女子臉上神色由晴轉陰,又由陰轉晴來回變換了幾次,終於緩聲道:「我猜你一定是來自另外一座天下,在我們這邊,就沒有你這麼高學問的人,也沒有……」
女子臉色一紅,「也沒有你這麼好看的男人……」
楊牧之舔了一下嘴角,笑道:「姐姐,我來自哪座天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一個壞人。」
那女子收起書本,小聲道:「既然你說自己是好人,那我看書的事,你不可說給別人聽哦!」
楊牧之一愣,莫非這座天下還不允許讀書?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點頭答應了。
女子似乎不願再耽擱,收拾好帶來的祭拜物品,轉身下山時,忽然回頭道:「你最好不要到處亂跑,像你這樣好看的男人,太不安全了!……還有就是,明天這個時候我會再來這裏,書中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還可以問你嗎?」
楊牧之再次點頭應下,事實上他在靈力沒有完全恢復前,也不想亂跑。
只不過這處地方,也不是久留之地。
用不着深思也知道,那條墨龍臨死前是想孤注一擲,通過這個傳送陣逃到千萬里之外的另一座天下,而眼前的九根通天石柱、地熱噴泉,明顯就是傳送古陣的接引陣眼,如果繼續逗留此地,說不定就會碰到某位洪荒大妖。
孤身一人獨處洪荒險境,由不得他不小心幾分。
等那位踩着木屐的女子艱難下山後,凝望着火和雨交纏不清之中,一座座如群星散落般的海島,楊牧之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兩個身影來。
深藍色的微卷秀髮,熨帖的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