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這般說辭,程立言亦是一陣默然,半晌才道:「青書心下無塵超脫自在,已得道家清靜無為之精髓,你既愛惜於他,又何苦將他羈入樊籠?」程立言與宋青書相處日久,深知他為人重情,若是走上那個孤家寡人的至尊之位卻是難免痛苦,自然心下不忍。
哪知他的這番說情宋濂竟全不為所動,只用力一拍几案,怒道:「這混小子,哪裏是清靜無為?我看他擔子一卸,竟是渾身輕鬆,根本就是不求上進!武當派,養出了你們這幫懶骨頭!」
眼見老友怒火中燒,連自己也給掃了進去,程立言當即不再言聲,只管低頭喝酒。但求一醉,落個清靜!
此時此刻,程立言與宋濂二人話題的中心宋青書,正在自己的齋堂裏頭大如斗地補這大半年以來落下的功課。論起來,他自認也算是伶牙俐齒,可若是要與宋先生辯口舌,那便是老壽星上吊。吵也吵不過,打又不能打,宋青書重生一世最明白的便是「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七個字。
宋遠橋來到兒子的齋堂,看到的便是這個場面,登時微微一笑。此情此景,卻是難免令他想起宋青書幼年時隨着他讀書識字的情景。他心中一柔,緩步走上前來,輕聲道:「宋先生考校你功課,也不急在這一時,莫傷了眼睛。」
見到宋遠橋來此,宋青書急忙擱開了功課,起身喊道:「爹爹!」
宋遠橋伸手一摁他的肩頭,感受到他掌下的身體形銷骨立,當即皺眉道:「你七叔說你這段時日受了不少傷,回到武當還得好好靜養一段時日,你脫了衣服讓我看看。」他見宋青書面露遲疑,不禁又道,「怎麼,你六嬸要看你說男女有別。如今連爹爹要看,你也不願嗎?」
宋青書神色一頓,只輕聲道:「些許小傷,爹爹……」
「是不是小傷,爹爹看了自然明白。」宋青書話未說完,宋遠橋便已出聲打斷了他。
宋遠橋這般所言,宋青書再不能推諉,只得低頭慢慢解下了腰帶。宋青書這番出走數度遇險,身上的傷自然不是些許小傷這麼簡單。況且莫聲谷早已將其所知的一切如數告之宋遠橋,宋青書身上新添的傷痕更無一處能逃脫他的雙眼。感覺到宋遠橋的手輕輕地觸碰在他背上的那條刀傷處,宋青書背部的肌肉不禁微微一抽,低聲道:「爹爹,我知錯了,日後再不會輕易涉險……」
宋遠橋卻不回話,許久方嘆息着道:「山上風寒露重,先把衣服穿上。」
宋青書聞言如蒙大赦,急忙伸手撈起了身邊的衣服。待他整束衣冠,這才發覺宋遠橋竟不知何時坐在了他的面前,疲憊而哀傷地望着他。宋青書見宋遠橋神色蒼茫,隱約好似他上一世時見宋遠橋的最後一面,當即心中巨震,急忙上前喚道:「爹爹?爹爹!」
宋遠橋怔愣了片刻方才回神,只笑着喟嘆。「宋先生看不上我等武人,以為我們性子粗疏想法簡單,我卻要說他是念書念傻了。我的兒子如何是溫文爾雅恭謙下士,分明是性烈如火寧為玉碎!」
宋青書心下一慟,急忙跪了下來,拉着他的手道:「爹爹,孩兒知錯了!」
「你知錯了?你知什麼錯?」自宋青書重生以來,這一句「知錯了」宋遠橋也不知聽他說過多少回,每一回都伴隨着他身上更重的傷勢。宋遠橋聽到如今早已煩躁不堪,他心火旺盛竟是即刻揚手要打。只是方一注意兒子那比半年前更為瘦削的身形和平靜的目光,這一巴掌又是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許久之後,他黯然一嘆,緩緩地收回手臂,低聲問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可曾愛惜?你既心高氣傲,若是不服無忌,為何要認不如無忌?若是當真心服口服,又為何要一走了之?」
宋青書見宋遠橋神色又是憤怒又是傷心,忙道:「爹爹,孩兒當時諸心紛亂六神無主,孩兒……孩兒……」
「為何?」宋遠橋目光炯炯地望住他,「青書,你自幼便在武當長大,爹爹待你如何、你太師父待你如何、你諸位師叔待你如何,你當真不懂嗎?為何要令長輩們這般為你憂心?」
宋青書沉默了一陣,忽然低聲嘀咕:「若是不為我憂心便要騰出手來為無忌憂心,那還是為我憂心為妙!」宋青書此言一出,宋遠橋幾乎沒被氣了個倒仰,手指哆嗦着指向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宋青書卻好似是破罐子破摔,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