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告訴他,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過往的回憶會像臨死前的走馬燈一般,在他的腦子裏不斷浮現,緊接着頭腦跟缺氧似的窒息。
紀衛寒面對滿屋子的狼藉,立在沙發前恍如癱瘓了一般,手裏攥着的手機幾乎要握不住了。
發抖,他在發抖。
紀衛寒垂下了腦袋,段松還算得上溫和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轟隆作響。
他感到頭痛欲裂,手裏的手機隨着他遲緩的動作慢慢滑落。
伴隨着手機砸在地上清脆的聲響,紀衛寒猛然暈厥過去,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保持着安全距離的段松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快步走過去將地上的紀衛寒抱起來。
他急沖沖地走到門口,看見杵在門口站崗的唐爭,連忙說道:「你叫唐爭對嗎?他昏倒了,麻煩你送他去醫院。」
唐爭看了一眼躺在段松懷裏的老闆,想了會還是沒伸手去接,他頭也不回地下樓:「我來開車。」
段松顧不上那麼多,樓道里堵着的熟人問發生什麼了,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想着趕緊去醫院。
紀衛寒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於恢復清醒的那個醫院。
他特別崩潰,腦子裏多了一段本不屬於他的記憶。
他想起那些難堪、毫無尊嚴的一樁樁往事。
他想起人群奚落他,嘲笑他,辱罵他。
他想起自己的骯髒,想起自己的痴傻,想起自己的不受待見,想起了一切。
還想起自己跟一個活生生的男人溫存……
他的人生無法掌控,徹底從天上栽到了谷底。
紀衛寒垂着眼睫毛,嘴唇被咬得發白,深邃的眼眸中溢滿了厭惡的情緒。
明明勢必要斬斷一切,他居然在剛剛的時候猶豫了。
猶豫可不是一種好現象。
猶豫影響他的主觀選擇,影響他無法徹底地擺脫。
紀衛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過去,更遠的過去,所有重重疊疊的記憶交織成一團,比亂糟糟的毛線團還難以理清楚。
肩膀突然被輕微地觸碰了一下。
紀衛寒恍然地抬起頭,對上一雙令人安心的眼眸,心中的焦躁不安居然詭異地平息,甚至心臟還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動着。
「我聽唐爭說,你的名字叫紀衛寒,對嗎?」
「嗯。」紀衛寒低下頭,不冷不淡地應了一聲。
段松看着那張朝夕相處好幾百天的臉,神情全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模樣,可他畢竟還是他,要離開的話希望能跟這個人有個體面點兒的告別。
「紀衛寒,我能送送你嗎?就想看着你走,沒別的意思。你不能接受自己跟個男的在一塊過,我也理解。你別想太多,也別有壓力。」
段松頓了頓,瞥見紀衛寒的眉頭越皺越緊,又問:「你頭還疼不疼?醫生說你剛剛是疼暈過的。」
「頭很疼,我要揉……」紀衛寒下意識地將這話脫口而出,又立即停頓住。
段松的雙手抬了起來,遲疑了一下,而後只能緊握成拳頭放置雙腿兩側。
兩人陷入凝滯的沉默。
唐爭留給段松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只有十分鐘。
因為紀衛寒頭部的突發狀況,唐爭聯絡紀衛寒的姐姐紀常迎後,她在國外安排好了最好的腦科醫生,唐爭定好今晚的機票飛過去。
唐爭敲了敲病房的門,說:「老闆,準備走了。」
紀衛寒起身下床,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頓,餘光瞥見段松跟了上來。
車就停在醫院門口。
紀衛寒拉開後座的車門,他的手指緊緊扣住車門,強忍住沒回頭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