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形/態上的桎梏。經濟的變化會引起新思想的萌發,而新思想又會指導社會走向新道路,而非原地打轉。王陽明的心學在海岸線最前沿橫空出世。她像照顧幼苗一樣,護持着它的發展。隨着書院在兩廣遍地開花,心學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門徒越來越多。接下來,就要讓它變成官方正統,讓心學的威力席捲整個國度。
可政治系統的反噬,也隨之而來了。她依靠皇權對專/制、對擴張的渴望,催動政治系統的革新,以此為經濟系統和意/識/形/態系統辟出一條生路。那麼要想讓政治系統繼續順着她的路子走,她就必須要給予皇權相應的回報。權力的掌控欲是沒有止境的,控制了軍權,就要進一步掌控政權;控制了廟堂,還繼續控制草野;控制了人的行動,還要控制人的思想。這是非常、非常危險的。她要儘可能地規避這種危險。她想讓自己拿到手的意義是純白無暇的,是足以安撫靈魂的。於朱厚照而言,她就是實現了目的,卻不想給予報酬,所以,他要讓她為自己的首鼠兩端付出代價。這次只是她本人的痛徹心扉,下一次就會是禁毀書院,心學之死。
她又一次站到了時代的洪流上,擺在她面前的有兩個選擇,要麼是現在就前功盡棄,要麼是讓自己更進一步轉變為皇權下的血肉支撐。這個兩難之境,她其實早有預料,要不然她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去提醒王守仁退步。她只是不想讓她自己去做這個執劍人。如果是王守仁自行做出心學變革,她就不必再為難了。可正如朱厚照所述,學者干不出這樣的事,只有政客才會。就像擊鼓傳花一樣,想要拼命丟出去的花束終於回到她的手上。可她已經用盡所有辦法了不是嗎?既然無法規避危險,總不能讓她的付出白費,否則,她又能去哪裏找意義呢?她在陳美娘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那是一條可憐蟲。她不能以一條可憐蟲的身份死去,絕對不能。
現在好了,政治系統、經濟系統和意/識/形/態系統都在發生變化。已經十分穩固的農業基石,會將一批勞動力從土地上解脫出來。而龐大的對外貿易則給商品經濟插上飛翔的翅膀。士人階層不會坐以待斃,為了不眼睜睜看着財源從指縫溜走,他們也會隨之改變,心學的誕生為他們這種轉變賦予正當性。社會精英的目光會從八股和逢迎中挪出來,轉變為對實務和實技的關注。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佔據至高點的皇權,要保障自己的收益,維繫自己的掌控力,就必須要順應形勢,加深科舉改制和官制改革,加大對官營產業的發展,加強對精細化管理的追求。政治、經濟和文化,不再是三方內耗,而是互相鞭策着前行。至少在朱厚照活着的時候,能維持這樣積極的形態。
由於人治的膨脹,會導致這種形態變得不穩定。但也無所謂了,不管是哪個皇帝即位,就算他是個十足的蠢貨,也不會和錢過不去,也不能直接和所有人對着幹。已經打開的海關,不會再關上;已經開始的官營出口,東亞貿易圈不會再停止;已經轉變從商的士紳,不會再收手;即將成為正統的心學,在未來也會擁有無數擁護者,他們會拼盡全力捍衛它的統治地位,就像今日捍衛理學一樣。已經在發展的科技,也會迎來一波春天。華夏已經跳出了靜態的循環,並且很難走回頭路。可未來還會有怎樣的波折,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為自己設定的目標已經完成了,雖然可能想要的是一隻水獺,最後卻給了她一隻水豚。差不多就行了,豈能盡如人意呢?她該睡覺了。她回到了老宅中,回到了她和貞筠、時春的家中。她擁了擁被子,沉入了香甜的夢鄉。
變化是逐步發生的。大量白銀走海運,由馬六甲運入京城,在鑄幣場中變成一塊塊潔白的銀幣。朱厚照很清楚地明白,要收回鑄幣權,第一步是要保證銀幣的成色、質地。百姓又不是傻子,誰會用自己手裏足色的白銀來換不足色的銀幣。第二步就是要趁機嚴厲打擊銅錢私鑄。他在交通要道設置有關卡核驗,如有私鑄幣一律沒收,官府重新冶煉為銅,計入庫府。有隨事考成的制度在,各地方官員皆依令而行,貨幣規範化的速度比他想像得還要快。
與此同時,朝廷開始將瓷器也收歸官營。緊隨其後的就是大規模的建設,飽受天災人禍這麼多年,終於有實力來提供公共服務。籌謀多年的黃河和淮河治理提上了日程,還有各地的水利設施建設穩步開展。道路的修建
402 江水江花豈終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