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先生驚訝的神情,我心裏微微一笑。原本不想出手的,只是害怕師母如此不管不顧地哭鬧,萬一被別人聽到,可是大大不便。畢竟文化大革命尚未結束呢,都說「黎明前的黑暗」,這時候再惹點啥的不是,卻不值得。
修好一個破收音機,固然令人驚訝,想來還不至於讓人浮想聯翩。
這一招「釜底抽薪」卻是大見成效,師母不再哭鬧,湊過去與先生一起聽收音機裏面播報的消息。
先生見我一直規規矩矩站在旁邊,就擺了擺手:「小俊,你先回去吧。伯伯今天不能教你了。」
「哦。那伯伯和師母多保重。我先回去了。」
先生雖在悲傷之中,仍朝我點了點頭,露出一絲欣慰。他可不像我一樣,清楚知道今後時事的走勢,如今偉大領袖驟然辭世,只覺得前途一片黯淡。有我這麼一個體貼懂事的學生,也算是個安慰。
我想了想,拿起歐陽修的《五代史》,告辭而去。
主席辭世,對全國所產生的震動和影響都是巨大而深遠的。但對於柳家山大隊這樣的偏僻鄉村,人們更多的懷着一種樸素的感情來悼念偉大領袖,當然,也有許多彷徨不安的成分。
老爸在次日就趕回了家裏。
學校停課三天,以示哀悼。我難得有點空閒時間,好好看看《五代史》。外婆不識字,不知道我看的什麼書。但見我認真學習,卻是十分開心。
老爸一進門,我便收起《五代史》。老爸是識貨之人,我可不想多費口舌去解釋學了幾個生字之後咋就看起了《五代史》。
往昔老爸只要一回家,家裏必定歡聲笑語。我們姐弟幾個圍着他問東問西,便是外公外婆,偶爾也會問上幾句。今天情況不一樣,外公外婆只是點點頭,說一句「回來了」。二姐,三姐更是規規矩矩。卻原來大隊部有通知,七天之內,不許唱歌不許笑。
這也算是樸素的農民兄弟表達的對領袖最深切的哀悼之情。
我卻不理會這許多,管天管地,還管人吃飯拉屎不成?
「爸,我媽呢,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穿越回來已經有好幾天了,還沒見過媽媽和大姐呢。怪想的。
老爸微笑道:「媽媽在單位,沒有回來。」
「哦……」
「爹,媽,我去看一下周先生。」
老爸對外公外婆說。
咦,怎麼老爸一回來就要去看周先生?敢情前幾天他們哥倆聊得對路,成了朋友啦?
「爸,我跟你一起去。」
「好。」
出乎意料的是,我們爺倆並非先生家的第一撥客人,在此之前,已經有一位客人在座了。
這是一位中年男子,四十歲左右,穿一身乾乾淨淨的中山裝,國字臉,儒雅中透出幾分威嚴,看得出是頗有身份地位的人。不過在周先生面前,卻是正襟危坐,顯見得對周先生比較尊敬。
見到老爸,周先生微微露出笑意,說道:「晉才,來來來,給你們介紹……這是咱們紅旗公社的嚴主任……嚴主任,這位是柳晉才,在縣電影放映管理站上班……」
「你好你好,我是嚴玉成……」
嚴主任立即起身和老爸握手。
要擱在二十一世紀,一個鄉黨委書記在整個縣裏都算得是個人物。縣上事業單位一個普通的職工,哪裏當得他起身相迎?
不過那時節,縣城與鄉下的區別卻很大。公社的一二把手,與縣裏局委辦的頭頭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蓋因交通不便,鄉村生活條件太差,許多基層領導幹部,都千方百計想要調回城裏去。哪怕在縣城單位掛個閒職也在所不惜。
老爸連忙握住嚴主任的手,與他寒暄。
嚴玉成……
這個名字似乎很熟悉呢。
我急忙在前世的記憶中緊張搜索起來。
「小俊,來……」
周先生朝我招招手。
我連忙走過去,鞠了一躬:「伯伯好。」
「這孩子,真是懂事……玉成,這是晉才的兒子,我收的學生呢……」
我忙又對嚴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