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冒險突進、損兵折將。
只是——
身後的女人正耐心地等待他的決定。
他知道大唐的女人英勇,但是行事幹練、膽略過人的,還是頭一次見。
大唐的男人可從未輸給女人過。
「楚王妃,」李丕沉沉的聲音傳來,讓葉嬌緊張的心差點停止跳動,「你能保證,有糧草嗎?」
「能。」葉嬌道。
「如何保證?」
採辦糧草不是小事,聽說楚王忠心奉上,沒有黨羽。那麼她是靠一己之力,靠安國公府?
做出決定前,李丕反而不再緊張激動。
多少人的性命系在他身上,他的心便像那運糧的馬車,沉重地顛簸着,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如同刻入泥土的車轍。
「我會隨軍,」葉嬌走到李丕身前,遞上一柄匕首,「若軍糧不到,我便是軍糧。」
李丕神情震動,心中若潮水翻湧。
這個女人身姿挺拔一襲紅衣,圓潤的鵝蛋臉上沒有堅硬的線條,可那雙桃花眼,卻迸射英勇無畏的力量。
她的髮髻上只插着一支金簪,卻像挽住了狂烈的風、肆虐的水、山頂的光,然後刺入他心中,疼痛而又飽滿。
若之前李丕只是對葉嬌心存賞識,此時便是敬重欽佩和難以置信。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楚王妃知道我的過往,知道我的兇狠嗎?」遲疑良久,李丕問道。
或許,或許她長在歌舞昇平的長安城,不知道世道可怕,才幼稚地做了這樣的承諾。
「略有耳聞,」葉嬌道,「大人曾率軍平定南夷,遇瘟疫,為防傳染,坑兩千百姓。故而被聖上責罰。」
「所以我真的會殺你填補軍糧空缺。」李丕接過匕首,正色道。
「那麼大人……」葉嬌反而露出輕鬆的笑,「我們何時啟程?」
日光已不再刺目,可濃重的烏雲壓着城池,仿佛要將他們埋葬。
雲州城牆上,刺史尹世才躲在一處安全的厚牆旁,一邊翻書,一邊大聲地讀出來。
「『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從,銳卒勿攻,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嚴大人,你聽到了嗎?圍師必闕,這是孫武說的啊!」
嚴從錚正在打磨一根箭頭,聞言道:「『圍師必闕』的意思,是圍城要留一個缺口,在敵人順着缺口逃逸時,預設埋伏。刺史大人這句話,應該讀給突厥人。」
「啊?是嗎?」尹世才有些羞惱地繼續翻書,希望能從兵法中找到關於如何守城的記載。
他很後悔自己以前沒有修習兵法,如今臨時抱佛腳,連從哪裏找都不知道。
「別找了,」嚴從錚把打磨好的箭頭裝上箭杆,道,「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只這一句,也便夠了。」
「什麼意思?」尹世才問,「要挖洞藏起來嗎?」
嚴從錚戴緊兜鍪,決然道:「開城門。」
尹世才大驚失色,身體下意識往地上蹲,恨不得抱住嚴從錚的大腿。
「嚴大人,你可不能逃跑啊。楚王把雲州城交給你,如果城破,就是你的責任!」
楚王李策離開後,尹世才突然想明白,楚王這是在幫他。
如果守住了城池,是他指揮得當。如果沒有守住,就讓嚴從錚背鍋。
說不定皇帝正需要一個理由,對嚴家斬草除根呢。
「開城門,」嚴從錚沒有理會尹世才,肅然道,「調三千騎兵,與我迎戰突厥。」
一定是城牆上的風太大,讓尹世才的耳朵聾了。
「啥?」他大聲問。
嚴從錚抽出尹世才懷裏的兵書,隨意丟下,對他道:「我已經在城牆上排兵佈陣。弓弩手在前,滾木礌石在後,近戰軍負責絞殺,後勤負責救治傷員、運送軍械。但是在此之前,我要趁突厥軍以為我們被動守城,反而主動攻擊,殺他個措手不及。爭取到的時間,刺史大人可以再去準備些火油。」
尹世才目瞪口呆。
這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