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職最低的她舉起笏板,說出了別人不敢說的話。
「據下官查證,西北軍虎賁校尉王伯堂,曾因在吐蕃戰事中作戰不利,被太子殿下連降兩級。這樣的人,太子殿下怎會視為心腹,差遣他轉移弓弩呢?」
「葉郎中是什麼意思?」側坐御座的李琛臉色溫和,沒有說話。可大理寺卿汪晨明有些跳腳。
「下官的意思是,」葉嬌道,「大理寺可查,我兵部也可查,就請把王伯堂交給兵部,讓我們也問幾句,一併記在案卷中。」
還從來沒有過兵部問案的前例。
所以汪晨明說葉嬌在搶奪囚犯。
他的眼神充滿蔑視。
你一個小小的五品郎中,怎麼也敢質疑大理寺?
「就是在搶奪。」一片喧囂中,有人朗聲道。
他的聲音像是鬧市中敲響的銅鑼,雖然不夠好聽,卻足夠響亮。
「汪大人,」兵部侍郎姜敏微低着頭,眼神卻看向上方,看向汪晨明,「下官如今總算明白,你們審的是什麼案了。」
「弓弩案。」汪晨明冷冰冰道。
姜敏緩緩搖頭,同時抬起下顎,篤定道:「你們審的是糊塗案!你們誣陷太子,氣病聖上,你們狼子野心,可遭天誅!」
「大膽!」汪晨明氣得幾乎口不擇言,指着姜敏,說道,「你,你……」
「不是嗎?」姜敏道,「下官不知道是你老眼昏花,還是頭腦昏聵。無論如何,大理寺如此審案,兵部絕不認可。尚書大人已經被氣暈,本官和葉郎中還醒着。不敢把王伯堂送兵部審訊,你們就是在濫用職權、徇私枉法!我看不管是刑部、御史台還是大理寺,都有私心!」
「我大理寺有何私心?」汪晨明總算喘勻氣,大聲問道。
一直疾言厲色的姜敏突然溫和了些,他慢悠悠又萬分堅定道:「下官猜了猜,或許是——謀權篡位?」
謀權篡位這四個字說出口,如同一瓢水潑入沸油。
朝臣大驚失色,相互指責高喊,大聲辯駁以示清白,最後從吵架變成亂丟東西,平時威嚴肅重的朝堂,亂得如同菜市場。
而姜敏巋然不動,不管對方說出什麼,都能滴水不漏又略帶誇張地反駁過去。
而如果對方砸過來東西,他則輕輕側身避過,讓身邊躲閃不及的其餘朝臣挨這一下。
葉嬌對姜敏默默伸了個拇指。
果然,若要吵架,還得姜敏出馬。
是御案後的魏王李琛,制止了這場爭吵。
他手握奏摺重重拍擊御案,道:「太子私藏弓弩案如何判決,最終還要聽從聖裁。在此之前,兵部想問什麼,就在朝堂問吧。大理寺怎麼審案的,不如也在朝堂上,再審個清楚明白。你們準備準備,明日此時,就在紫宸殿,公審此案。」
李琛看起來正直無私、胸懷坦蕩。朝臣漸漸止住議論,葉嬌環視一圈,發覺幾位尚書大人和丞相都不在這裏。
或許,他們在御前侍疾吧。
不知道聖上怎麼樣了,他知道這裏的爭吵嗎?
他那句話迴蕩在葉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所以政事堂、大理寺和兵部,是要合謀絞死朕的嫡子嗎?」
不是的。
葉嬌目光堅毅,緊握拳頭,手臂緊貼衣袖,觸碰裏面的金牌。
如果太子無罪,當還他清白。
她雖然厭惡太子那個人,但是非公正,她分得清楚明白。
「請你一定要……」葉嬌看着錯綜複雜又氣勢磅礴的重檐廡殿頂,在心中默默祈求,「一定要活下去。」
你是大唐的皇帝,是和善的家翁,是能夠震懾魑魅魍魎的君主。
還是……給過我溫暖關照和信任的長輩。
東宮內,六皇子李璨坐在一架鞦韆上,頭靠鞦韆繩,輕輕晃動。
「瞧瞧,連三師都不敢來了,涼薄得很。」
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瞧着臉色冰冷的李璋,語含奚落。
「父皇重病,你還有心在此盪鞦韆。」李璋輕聲嘆息,雖然神情漸漸柔和,站姿卻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