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先生繼續前行,輕輕踏出一步,似笑非笑,「哦?」
一步之後。
婢女稚圭臉色微變。
兩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一處地方,四處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唯有遙遙的頭頂上方,有無數孕育着神聖氣息的光線灑落而下。
他們如同置身於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井底,那些金黃色的陽光從井口緩緩落下。
中年儒士一襲青衫,衣衫上有陣陣流光溢彩,流轉不息。
浩然之氣,正大光明。
少女先是面容猙獰,只是很快就恢復臉色淡漠的麻木模樣,呢喃道:「六十年佛門梵音,如耳畔打雷,聲聲不歇。六十年道家符籙,如跗骨之蛆,竭力撕咬。六十年浩然正氣,遮天蔽日,無處可躲。六十年兵家劍氣,如地牛翻身,無處不被濺射。每一個甲子就是一次輪迴,整整三千年了,永無寧日……我就是想知道你們所謂大道根祗,到底在哪裏,先生書本上的白紙黑字,先生傳道授業解惑時的微言大義,我看得到聽得到,但是找不到……」
她痴痴望向那位正氣凜然的中年男人,既是窮鄉僻壤籍籍無名的教書匠,也是儒家山崖書院的齊靜春,一個連大隋王朝權勢貂寺也要尊稱一聲「先生」的讀書人。
少女突然笑了,問道:「先生何以教我,要如何勸我向善?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儒家那位至聖先師,以及道祖之一,都曾提出過『有教無類』?」
男人搖頭道:「跟你講一萬句聖人教誨,也沒用。」
少女看似在和這位儒士雲淡風輕地閒聊,實則整個人就像一張緊繃的弓,眼角餘光不斷打量四周,尋找破局的蛛絲馬跡。
儒士對此視而不見,冷笑道:「我知道你其實有無窮無盡的憤怒,怨恨,殺意。我並非容不得異類,只是你要知道,隨意起惻隱之心,泛濫施行慈悲之舉,從來不是真正的三教教義。」
「我們家少爺經常念叨,跟讀書人掰扯道理,最沒意思了。」少女扯了扯嘴角,眯起那雙詭異的黃金重瞳,「原來齊先生是真的迴光返照了,自然比起以往更加不好惹……」
他一笑置之,「道理講不通無妨,但是只要我齊靜春在世一天,還有資格坐鎮此地一日,你這忘恩負義的孽障,就別想張牙舞爪!」
少女伸手指了指自己,笑問道:「我忘恩負義?」
中年儒士怒色道:「當年在你最虛弱之時,不得不低頭俯首,主動與人締結契約,是誰在泥瓶巷的大雪天救了你?!又是誰這麼多年來,一點點蠶食掉他的僅剩氣數?!」
少女笑道:「餓了,就要找東西吃,把肚子填飽,這不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再說了,他本來就沒什麼大的機緣,早死早投胎,說不定下輩子還有點渺茫希望,若是任由他這種無根浮萍留在小鎮,嘿,那可就真是……」
儒士一揮大袖,輕聲喝道:「住嘴!」
讀書人怒斥道:「大道之玄,天理昭昭,豈是你可以一言斷之?!人生各有命數緣法,你有什麼資格替他人做出選擇?!」
少女頭頂,憑空出現一隻光芒璀璨的金色大手,氣勢威嚴,如佛陀一掌降伏天魔,又如道祖一手鎮壓邪祟,迅猛按在少女腦袋上,迫使她瞬間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面。
磕頭聲,怦然作響。
低頭的少女,雙手撐在地上,掙扎着起身,不見容顏的她,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你們可以壓我低頭,但我絕對不認錯!」
那隻威勢磅礴的金色大手,扯住少女腦袋,一提起一按下,又是一次磕頭。
此次聲響重如春雷。
儒士沉聲道:「別忘了!這一線生機,是聖人們給你的,並非你爭取而來!否則別說鎮壓你三千年,三萬年又有何難?!」
始終被按住腦袋的少女嗓音沙啞,「你們的狗屁大道,我偏不走!」
儒士高高抬起手臂,對着身前虛空猛然拍下,「放肆!給我鎮!」
從井口投下的金黃光線中央,浮現出一方白玉印章,丈余長寬,方方正正,印章篆刻有八個古老文字,有些極其鮮紅刺眼的沁色,無數紫色雷電縈繞印章,呲呲作響。
隨着齊靜春一聲令
第一卷 籠中雀 第十五章 壓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