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還覺得自個兒委屈。」
老人似乎在醞釀天機,沒有急着開口。
雨停之後,院中積水漸漸下潛,老嫗身影便愈發模糊,可憐兮兮道:「大仙,我只想多看孫子幾眼。」
被打斷思緒的楊老頭有些不耐煩:「你如何想,是你的事情,我懶得管這些。」
說到這裏,老人有些眼神恍惚,自言自語道:「算你運氣好,若是落入三教之手,你有沒有來生都兩說,哪來現在的光景。佛家有降伏心猿意馬的說法,起念和發願兩事,至關重要,儒家好一些,管得那沒麼寬泛,只是苦口婆心諄諄教導,告誡徒子徒孫們,一定要講求慎獨,意思就是說別口是心非。道家呢,又把『如何想』的重要性,拔高了,不惜視心魔為修行大敵,比佛家還嚴苛,因此許多人一走岔路,就有了許多所謂的旁門外道。因為道家追求的清淨,重視捫心自問,一旦被道教祖師爺留下的那些個問題,把自己給問住了,就會心亂如麻……」
抽着旱煙的老人如雲海滔滔里的隱龍,那老嫗聽得更是如墜雲霧,她畢竟是此地土生土長的人物,又沒有讀過書,自然聽不懂這些玄之又玄的學問道理,她只能硬着頭皮死記硬背。
楊老頭突然笑道:「你倒是不用記這些,因為我們不管這個。」
老嫗呆住。
楊老頭重複一遍,「我們不管你們怎麼想,只看你們怎麼做。」
老嫗忐忑道:「大仙,我記住了。」
楊老頭扯了扯嘴角,說道:「既然身為河婆,就要負責所有河中事務,既是為自己積攢陰德,也要為自己贏得一方水土的百姓香火。你若是能夠讓人為你建立祠廟,塑造金身,使得一縷分身立於其中,那就是你的本事,在這之後,就要爭取讓朝廷容納你,躋身一國之內山嶽江河的正統譜牒,得一個官方認可的身份,做不到的話,最少也要被載入地方縣誌。要是供奉你的祠廟,最後被當做一座淫祠,給官府奉命剷除,金身推倒,那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比孤魂野鬼還難受。」
老嫗壯起膽子問道:「大仙,如你先前所說,咱們這兒一律禁絕,那我這小小河婆,除了沾光續命,又能做什麼?大仙你所說的祠廟香火、山河譜牒什麼的,還有那地方縣誌……」
楊老頭說道:「這是以前,以後就不好說了,將來這裏,會從一座小洞天,降格成為一塊沒了門檻的小福地,誰都能來此,再也不用繳納那三袋子銅錢。這也是大驪皇帝為何如此不擇手段的根源所在,有些事情早六十年做,還是晚六十年再做,結果會截然不同。」
老嫗一咬牙,問道:「大仙,之所以願意庇護我,是不是因為我那孫子?」
楊老頭點了點頭,並未隱瞞初衷。
老嫗又問,「既然如此,大仙為何任由那真武山兵家,帶走我家馬苦玄?為何不自己來栽培?」
原來這位化身為河婆的老嫗,便是被人一巴掌打死的杏花巷馬婆婆。
楊老頭輕輕一磕煙杆,老嫗魂魄凝聚而成的水上身影,頓時扭曲不定,哀嚎不止。
這份毫無徵兆的疼痛,就像一個凡夫俗子,突然遭受到摧心裂骨攪肺腑的苦痛,老嫗如何能夠承受?
楊老頭淡然道:「雖然在我眼中,沒有好壞之分,沒有正邪之別,不以此來稱量陰德,可不意味着我就喜歡你的所作所為。以前不好與你計較什麼,但是以後我就算將你灰飛煙滅,也只是一念之間,所以別得寸進尺。」
老嫗跪倒在地,求饒道:「大仙,我不敢了不敢了!」
真武山劍修耗費巨大代價,請下的那尊殷姓真神,面對少年馬苦玄的無禮質問,當時連那位兵家劍修也感到心悸,生怕惹來雷霆震怒,為何到最後,殷姓真神卻是一本正經地回復少年?甚至是以人間話語回答「非不為,實不能也」七個字?
這全然不是人神之間該有的問答。
只不過這一點異樣,恐怕連那位地位已算超然的劍修也不明就裏,只當做是那尊真神自有不為人知的規矩和考量,但是小院裏的老人心知肚明。
那少年,才是天命所歸。
絲毫不比婢女稚圭遜色半點。
王朱,王朱。
第一卷 籠中雀 第六十三章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