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微微一怔,旋即試探性地問道:「譬如不再實際上限制,只有一品到三品衙門的小吏才可以晉升為官員?」
「殿下,這恐怕不可。」夏原吉卻否定道,「本來官員與吏員之間,便是流官不流吏,這樣好歹還有一個制衡,便是說官員的調任控制在朝廷手裏,隔幾年一調任,官員很難與地方吏員勾結的太深,多數是合作關係.也就是官員要仰仗地方吏員來推行政令,地方吏員同樣也要仰仗官員來替他們疏通更上層。」
「但若是現在不流吏,變成了吏員升為官員後,產生了實質上的大規模流吏,殿下試想一下,會有什麼後果?」
朱高熾愣住了剎那,方才說道:「會讓地方吏員的關係網,開始向外流通。」
道衍乾脆道:「會產生新的『寒門』。」
這裏面的『寒門』,專指門第勢力較低的世家,也叫庶族,並非指貧民階級。
就是說,本來就在地方上人脈關係盤根錯節的小吏階層,一旦可以大規模變成官員,並且向外宦遊,那麼地方豪強一般的小吏,將補足他們最缺乏的上層資源,那麼就必然導致新型寒門的出現。
朱高熾微微皺眉,卻也覺得這番話似乎沒啥毛病。
道衍繼續說道:「我等身處中樞,本該是最早想到吏治癥結所在的人。可惜靖難剛剛結束,一心撲在政務上,從未關注過這個還算不上急迫的問題.而且對於這種複雜的吏治問題,恐怕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也只懂得推斷一些常識,卻不會深入探究,更說不出類似『血酬定律』、『黃宗羲定律』的論斷。」
道衍輕嘆了一聲,復又說道:「今日我觀皇帝陛下、乃至兩位皇子殿下的反應,便已隱約有了猜測,大約都是恨小吏待民之苛刻卻無能為力.而那些盤踞地方的小吏和士紳大戶們,素來都是利用手中的權力斂財,通過各種手段收買上下、強佔田產、招募佃農、擴張勢力。」
「老衲覺得,即便是要打通吏員的晉升渠道,也是時候讓小吏們也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了!」
這話一出口,頓時令密室內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朱高熾臉色一變,目光閃爍不定,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而郭璡和柴車兩個小吏,乾脆就低頭裝死了。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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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何辦法?還請姜先生速速說來!」
朱高煦急切問道。
姜星火一向是一個不喜歡賣關子的人,所以他非常乾脆地說出了答案。
「考成法。」
其實,就是歷史上張居正改革用的那套。
而姜星火打算改良一下後,不僅用來考核官員,還用來考核吏員。
這東西好用,是真的好用,這是因為「考成法」本身就是張居正眼見了官場中的醜劇和制度變質,深切認識到不僅要對各級官吏進行定期考察,並且對其所辦各事均規定期限辦妥。
而執行「考成法」的重要特點即所謂「立限考事」、「以事責人」,換句通俗的話說就是事情辦妥要有期限,如果事情辦不好就把責任落實到人。
打工人的噩夢了屬於是。
不過苦一苦官老爺的想法,姜星火倒是早就有了。
眼前這位身份詭異的燕校尉,顯然不僅僅是忠義衛校尉那麼簡單,恐怕要麼是皇帝身邊的親信,要麼是靖難功臣。自己講出來的東西,肯定是能傳到皇帝的耳朵里的。
所以姜星火打算講,而且是放心大膽的講。
而張居正版本考成法的具體內容說白了就是兩點,以中央六部舉例。
第一點,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屬官員應辦的事情定立期限,並分別登記在三本賬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冊,另一本送六科,最後一本呈交給皇帝審閱。
第二點,六部和都察院按賬簿登記,逐月進行檢查,對所屬官員承辦的事情,每完成一件須登出一件,反之必須如實申報,否則以違罪處罰;六科亦可根據賬簿登記,要求六部每半年上報一次執行情況,違者限事例進行議處;最後內閣同樣亦依賬簿登記,對六科的稽查工作進行查實。
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