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眼睛盯着奏疏,心裏卻在盤算着別的。
皇帝今天確實情緒不佳。
或者說,如果此時不是太子在場,皇帝早已震怒!
淮南王劉安被自己孫子揭發,正蓄意謀反,此事以前就有苗頭,皇帝並不意外,更不會因此生氣。
令他真正生氣的原因,是剛剛得知,多年前,丞相田蚡曾對淮南王說過一句承諾。
一句大逆不道的承諾——
「今上無太子,一旦宮車晏駕,當由高皇帝親孫,淮南王劉安繼位!」
朕還沒死,就惦記皇位?
想到此處,劉徹眼神不由地陰鬱起來,殺心自起,「田蚡若還在世,當誅全族!」
縱使,田蚡是他的舅舅
逝者已去,皇帝便不再繼續追究,但對於他們居心叵測的根由,他還是在意的。
否則,為何要喚來劉據同坐?
無非是皇帝潛意識在對世人宣告:「當年無太子,現在,有了!」
相比於文帝十四五歲成婚生子,劉徹也是十五歲左右成婚,可擁有第一個男丁,卻到了二十九歲。
這年齡,在當下都能評價一句——老來得子!
至於早婚晚育的原因,涉及到劉徹剛登基時,與三個女人的極限拉扯,愛恨情仇太多,不提也罷。
總之。
國無儲君,妖孽四起。
皇帝的舅舅都能當內賊,諸侯王更是蠢蠢欲動!
直到月余前,劉徹終於冊立了皇太子,國本稍安,想到這兒,他放下手中竹簡,眼神微眯。
『淮南皇叔這是見勢不妙,要狗急跳牆?』
『哼!』
『狼子野心!』
這時,身旁傳來一道弱弱的問詢聲,「父皇?」
今兒很不對勁,劉據挨在便宜老爹身邊,只感一陣冷一陣寒的,實在受不了變化多端的『父愛』,他忍不住出聲試探道。
劉徹扭頭看去,便見一張強裝憂慮的小臉,頗有種人小鬼大的味道。
「嗐!」
皇帝見狀,啞然失笑,心說朕這是在幹什麼,太子年幼,再大的風浪也還輪不到他頂。
劉徹壓下那點因為當年舊言,引發的應激反應。
「行了。」揮揮衣袖,恢復以往的隨意作態,「知道你不是來找朕的,要出宮?」
劉據見老爹恢復了點人味,忙道:「回父皇,今天表兄準備教我射箭!」
「喔,去吧。」
出宮找霍去病,皇帝自無不允,劉據施了一禮,又道了一句謝父皇,隨即抬腿就往外跑。
彎弓搭箭不知比宣室坐蠟強多少倍,劉據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兒多待。
空曠肅靜的大殿內,望着太子離去的背影,皇帝沉默少許,他仿佛看見自己幼年的影子,同樣好動跳脫,一般無二
不過。
感懷只是一時,理性才是皇帝的永恆。
劉徹重新拿起奏疏,拋開雜念,正欲提筆批閱,忽然間,他皺了皺眉,想到什麼。
隨即朝殿外吩咐了一句。
「什麼!?」
未央宮,北宮門處,劉據正朝一青年武將,發出驚嘆。
那扶劍青年以為太子沒聽清,再次稟道:「回殿下,臣,侍郎蘇武,奉命護衛殿下出宮!」
蘇武,北海牧羊那個?
劉據上下打量着這位,年紀輕輕,身姿挺拔,全然沒有語文課本里的那副老態。
瞧了半晌,他就自己反應過來。
是了。
現在這年頭,人家蘇武還是年輕小伙子呢。
「不錯、不錯。」宮門下,劉據頻頻點頭,今兒個皇帝老爹的怪異令他不高興,但皇帝老爹派來的護衛,他很喜歡。
「蘇侍郎,且上車駕來,為孤御者。」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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