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樁大事。
素來體弱多病、從娘胎裏帶出了不少毛病的太子殿下,原本還養得算康健,誰知長到足三歲時,忽地感染了惡疾。
太子在三歲生辰夜裏驚厥,接着便是高熱嘔吐、呼吸急促,宮牆內外的醫工,無數能人異士,都對這頑疾束手無策。
建帝急得團團轉,大發雷霆,若是治不好太子,教一干人等提頭來見。
宮內宮外無不人心惶惶。
而這時,卻有一個瘋道人,偶然路過,他爬上了長安神武天街那座高聳得仿佛能直摩雲霄的闕樓,斷言太子殿下是被天煞妖星妨害,必將夭折短命,活不過十歲。
一開始,旁人都覺得那是個瘋道人。
金吾衛驍勇無匹,登上闕樓將那瘋道人拿下,正準備就地正法,這瘋道人卻說,他有法子,可治太子的惡疾。
當時那情景,聖人已經幾乎在崩潰邊緣,但凡有能救治太子的辦法,聖人必定都願嘗試,金吾衛一時心慈,就放任了他胡言亂語。
那瘋道人接着就說,妨害太子之人,就與太子同月同日同時降生,屬天煞命格,沖犯帝星,只要殺其禍首,危急自解。
可當日夜裏,長安出生的嬰孩一共有七名。
連殺七個嬰兒,只為了瘋道人一言?
聖人斷定此人妖言惑眾,並沒能接見瘋道人,便令金吾衛將其斬殺。
瘋道人雖死,太子卻依舊重病不愈,身體每況愈下。
聖人也不得不恐慌之下,思及那瘋道人所言之事,終於下定心思。
雖沒有殺了那些嬰兒,聖人卻下令,將癸卯年二月初八申時至亥時間降生的嬰孩全部驅逐出長安。
很不幸,師暄妍便是那個倒霉的,與太子同月同日同時降生的嬰兒,聽說當年與她一道被送離長安的嬰兒里,還有親勛翊衛羽林中郎將的兒子封墨。
師暄妍就這樣被送往洛陽舅舅家中,過了這漫長的十七年。
說來也古怪,他們這些受株連的孩子被送出了長安以後,那位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終於是病體痊癒了,由此倒印證了瘋道人所言。
聖人更是為瘋道人翻案,讓他受了一方香火供奉。
只有當年這些孩子四散流落,經年過去,早已無人問津了。
直至前不久,太子上書奏請聖人,請聖人重審當年過失。
聖人降下一道罪己詔,承認當年「萬般之罪,罪在朕躬」,發願茹素三月,並尋回了當年無辜被逐的長安嬰孩,對各家都有分賞安撫,聊表懺意。
也便是在兩個月前,師暄妍自洛陽登上了侯府前來接回她的馬車,回到了長安。
十七年來,她一直寄養於舅舅家中,侯府里也從未有過她這麼一個人。
江夫人似乎有些「思女心切」,她那個體貼人意的舅母與貪慕虛榮的舅舅一合計,竟想出一個絕妙的好法子——
送他們唯一的女兒,江晚芙,入京寄養,姑且作為侯府愛女,讓她孝順侍奉於江夫人膝下。
兩家的這一行徑,無異於換子。
不過自那以後,江夫人再也不鬧着說要去洛陽見師暄妍了。
師暄妍沒能等來蟬鬢送的湯婆子,便也不想再等了,舉步走入雅望閣的正堂。
堂下積水空明,映出幾叢修竹蓊翠的綠影。
這離宮一切都佈置得清幽雅靜之極,吊窗花竹,各垂簾幕。
拾級而上,步入堂內,正對師暄妍的是一扇四折的緙絲青帝送春圖梨花木嵌雲母屏風,櫻木束腰香幾前,江夫人臉色慈愛和煦、宛如暮春熏暖的微風般,摟着身前塌腰柔態的江晚芙。
江晚芙坐在身下桃花小杌凳上,則是一臉依戀,恭順嬌媚地貼着江夫人的腿,二人似正親親熱熱地說話。
江夫人聽得動靜,分了一眼予師暄妍,喚了一聲「般般」,道讓她前去坐。
般般。是師暄妍的小名。
據說,她當年被送往舅舅家時,還來不及起名字。
唯獨得了一個乳名,寄託了那時父母對她全部的期待與愛——
眉目口齒,般般入畫。
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