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密封的罐子擺放整齊,一口挨着一口,從一間到另一間,連過道里都是。
地窖的高度不夠人完全直立,因此穆貴只能勾着腰。
由於疼痛,他的手得一直扶着傷腿,其實腰本來也打不直。
兩位「叛徒」一個小心翼翼扶着蠟燭,一個正試圖將其固定在罐子上。
他們已經像這樣試了好幾次。
「這樣不行。」一個說,「還沒到引燃罐子裏的火油,蠟燭就會熄滅。」
「是的。這法子的確行不通。」體壯如牛那位身體半蹲着,艱難地伸着脖子說。
他個子太高,在這高度不足六尺的地窖里十分憋屈。
「恐怕一時難找到好辦法。」另一個模樣清秀的說,「這種火油異常危險,聽說只要離開罐子,就算不接觸到火苗也會燃起來。我本想是倒些在地上,然後再放一根蠟燭,但那樣的話,恐怕咱們還來不及逃出去,這裏就炸了。」
說完這話,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沒了主意。
壯漢被稱作「傑蜥」,他管皮膚白皙,長相好看的這位叫「蜘蛛」。據穆貴所知,他倆都是天厙軍成員,而且剛才還分屬不同陣營,彼此打了一仗。
不知為什麼,蜘蛛忽然就拉上傑蜥一起當了逃兵。
一開始,穆貴以為他倆躲在地窖里是為了活命。就像他倆好心地把自己也弄了下來。
不過,看着他倆此刻滿頭大汗折騰了半天,穆貴忽然全明白了。
他們不是逃兵。至少叫蜘蛛的那個不是。
他是奸細。
本來他倆是想等上面殺得差不多了再出去。但蜘蛛忽然又改了主意。因為他發現這地窖里密密麻麻無數罐子,全裝的是影子人最為致命的研究成果。
酆城之戰時,據說影子人原本計劃居高臨下,用拋石機將其投擲到城裏以攻破城防。但後來擔心將整座城池燒毀,這才得以作罷。
「你們走,我留下點火。」傑蜥忽然說,「我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無所謂。」
「我救你,可不是要你馬上又送死。不行的話,你帶着這位小兄弟走,我留下想辦法。」
「哪還有什麼辦法。你倆趕緊走。」傑蜥說。
「你們為什麼要救我?」這時,一直悶不吭聲的穆貴忽然問。
「不為什麼。」卓堅俏皮地沖他做個鬼臉,「只是不想見你在此白白送命。」
穆貴心裏一酸。他靠住石壁,讓那條好腿能稍微省點力。
「他們全死了。就我一個還活着。」他說。
「那就好好活着。」傑蜥有些不耐煩起來,「趕緊走吧,讓人發現,就什麼也來不及了。」
「發現?」穆貴慘澹的目光輕輕閃亮,「他們怎麼會打起來?」
「我沒時間跟你解釋。」蜘蛛說,「聽着,你倆出去,記得找一個叫無塵子的青峰道士,替我轉告他,他交代的事我都做了,還加送了大半支天厙軍。」
「不,絕對不行。」傑蜥一聲打斷,「你有話自己跟他說去。」
「你倆就別爭了。」穆貴臉上露出苦笑,「再拖下去,就真來不及了。」
「小道士,別逞能。」傑蜥吼道。
「不是逞能,是我根本走不動,也不想再走了。」穆貴說。
「你小子」
「別說了。」穆貴忽然抓起一支火把,身子費力地往上撐,頭頂住天花板,「你們走吧。這裏是我的地方,理應由我來守護。」
「真的不走?」傑蜥惱火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們都認得松坡道長。對,就是徐三公子。如果有機會,請代我向道長,向三公子問聲好。告訴他,弟子穆貴窩囊了一輩子,最後總算沒給他丟臉。」
「你」
「你們快走,我累了,也困了,就要睜不開眼了。」說着,穆貴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火把發出轟一聲響,火苗搖曳閃撲。
「好,我們走。」卓堅拉起傑蜥,最後看了穆貴一眼,扭身弓着腰便走。
「快走吧,越快越好,我怕自己撐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