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臘月三十,除夕。
大雪從昨夜一直飄到了今早。
偌大一座京城似是被披上了白氅。
厲王府如同往年一般,早早就掛上了大紅色的燈籠。
一炷香前府中下人張貼好了自宮中送出來的對聯,便盡數退下了。
雪好看,京城的景也好看。
只是如今,白芷看不到了。
儘管入目便是白皚皚的天,她眼前卻一片漆黑。
蕭意遠穿着一身絳紫色華袍,清雋絕美的一張臉漠然的看着如同螻蟻一般趴着的白芷。
他聲音陰涼,比起這漫天風雪還要冷上那麼幾分。
「白大小姐,白家嫡女白芷,你怎的這般狼狽啊?」
他身旁站着的嬌艷女子,微微用手帕拭了下唇,柔柔說道,「王爺,這冰天雪地的,快讓姐姐起來吧。」
「這凍壞了身子可怎麼着啊。」
蕭意遠嗤笑一聲,「本王不許她起來了嗎?」
是了,白芷站不起來的。
她被蕭意遠打斷了手腳。
白芷微微抬眸,似是在辨別蕭意遠的方向。
蕭意遠見此,卻似是下意識般上前一步,抓住了白芷的手,「阿芷,我在這。」
他這一聲『阿芷』讓白芷原本已入死水般的臉驟然有了反應。
她胳膊斷了,蕭意遠便看不到她本該緊握的拳,只能瞧見白芷一口近乎咬碎的牙。
蕭意遠笑出了聲,「阿芷,你好像很難過。」
白芷腹中氣血上涌,瀰漫出口。
她聲音很輕,似是命不久矣。
「蕭意遠,我嫁錯了人。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我認了。」
蕭意遠有片刻的停頓,才冷笑了一聲,「你不認還能怎麼着呢?」
他撫摸着白芷佈滿凍瘡、刀砍、燙傷的手,卻像是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一樣。
蕭意遠掀起眼皮,壓低的聲音中帶着數不盡的嘲諷,「你還以為你是那個將軍府的掌上明珠,名動京城的白芷嗎?」
他似是厭煩了演戲,推開了白芷,冷然勾唇,「你如今是個廢人。」
蕭燕燕上前來,仔細的用帕子擦拭着蕭意遠方才碰過白芷的那隻手。
蕭意遠的眸一直落在白芷僵白的臉上。
在蕭燕燕柔柔看向他時,才漠然譏諷的出聲,「罷了,你與本王也算共同走過七年時間。」
「既然你一直不喜厲王府,本王顧念舊情,准你離開。」
白芷手腳盡斷,動彈不了一絲。
他說的離開,是要白芷活生生被凍死在這裏。
他封王三年,折磨了白芷三年。
終於是厭倦了,肯給她一個解脫了。
白芷仰起頭,聽着蕭意遠兩人離開的腳步聲。
她眼前似乎泛起了一絲光亮。
白芷張口,語氣不見悲涼,也不見恨意。
似只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你欺我,騙我,為了皇位,與奸人構陷我將軍府,讓我白家滿門抄斬,三十萬白家軍殞命邊關這些都不重要了。」
蕭意遠聽的眉頭挑起,臉上帶了幾分玩味,「那白大小姐覺得什麼是重要的?」
白芷幽幽吐了口氣。
「蕭意遠,你得死。」
「你一定要死,才對得起我不人不鬼忍受的這三年。」
「哈哈哈哈哈——」蕭意遠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他折過了身,眸色毫無溫度的斜着白芷,「那你告訴我,你如何殺的了本王?」
他嘲諷出聲,「倘若回到七年前,你倒是一隻手就能殺了本王,六年前也行五年前你也有機會。」
「如今你怎麼殺呢?」
他折回身,俯身看着白芷毫無血色的小臉。
眼眸微顫了一瞬,才又笑道,「一個廢人?」
白芷看不到他,看不到這張同她痛苦糾纏了七年的臉。
她也感知不到多少寒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