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聊天。
那艮岳這麼大,等官家摸夠了石頭,開始和大家聊天時,她就可以抓緊時間溜走,隨便在艮岳里逛逛。
一逛就逛到了曹二十五郎。
池邊有柳樹垂下萬條綠絲絛,每一棵樹都是極粗壯的,一二人不得抱攏,初時這就令人感到驚訝,怎麼新修幾年的艮岳竟然有這麼多長成的大樹呢?
但現在沒人驚訝了,有那位頂天立地,拆了城牆才能進城的槃固侯在,什麼古樹進不來呢?
曹二十五郎是專程跑來找她的,但態度就像後宮那位光獻皇后曹氏仍在一般,清清朗朗,大大方方。而且他又像是特意打扮過似的,尤其是那張臉,她怎麼看都覺得塗了粉還挺厲害,從鼻頭到鼻翼,都不浮粉。
她這麼盯着他看了幾眼,這位美少年就臉紅了。
白淨紅潤,光澤通透,感覺是很名貴的粉,她想。
美少年似乎低頭咳嗽了兩聲,再抬頭時才恢復了溫柔親和的面容。
「我有些修真上的疑惑,想要求教帝姬。」
他說完之後,臉上露出微笑,又看向她身邊那幾名隨侍左右的女童。
「你們遠些看着就是了,」她說,「別讓鄆王妃再破費了。」
美少年那張白淨紅潤的臉就綠了。
「帝姬在寶籙宮中行止言談,」他說,「也這般率直嗎?」
「你們求神拜佛時不是都很率直嗎?」她反問。
「僧人們也會講幾句似是而非的偈語啊!」美少年抓狂了。
她看看這娃子額頭冒青筋的模樣,倒覺得他臉上的不是粉,是不知道臨睡前刷了啥硬養出來的冷白皮。
「我們有玉清真人撐腰,」她叉腰道,「我們不用費那個勁。」
「你怎知官家會替你撐腰?」曹二十五郎急道。
進入正題。
曹二十五郎說,「你切不可再提及一句宇文贊讀。」
「不然呢?」她問。
「你就要被牽扯進極大的案子裏。」他說。
他說完這句話,覺得似乎又太重了些,呦呦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這個年紀,她懂得什麼,又經過什麼風浪?那必定是嚇得臉色煞白,話也說不完全,只能兩隻眼睛噙着眼淚,驚慌失措。
他是很後悔的,話一出口,就想好了怎麼溫言勸她幾句,又想到要是自己勸不好,還可以請韋娘子出面,唉,唉,還是自己不太斟酌言辭的過錯。
雖然話是那一瞬間出口的,但就在那一瞬間他已經想了很多,他甚至也想到怎麼樣準備些精巧有趣的玩意兒,悄悄求人帶進宮,算是給她賠的禮
「哦。」她應了一聲。
曹二十五郎呆滯地看着這個梳着光溜溜髮髻的青衣女童,看她烏黑的眼珠滴溜溜轉。
「你不怕麼?」他下意識地問。
「不怕,」她說,「就跟買股似的。」
曹二十五郎眼睛很緩慢地眨了眨,「『買股』何解?」
她不答,只用那一雙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於是這個少年一下子意識到,她手裏是有些什麼東西的。
「你可是知道些什麼?」他問完,又急促地追加了一句,「你若是知道些什麼,更要加倍小心,帝姬,帝姬,你可知當真牽扯進來,會有何後果?!」
她搖搖頭,「你說。」
「若官家當真氣急,」他道,「他是會將你發配出京的!」
宇文時中被貶已成定局,雖然他只是被停了課,但宮中也不只有鄆王的耳目。
或者也有一種可能,就是那些替鄆王幹活的人,同時也在替太子幹活,兩面討好,誰都不得罪。
就在官家深情撫摸槃固侯的這天夜裏,宇文家的府邸里燈火通明,好一群文官也開始了他們的反擊。
直接打鄆王嗎?有點難度,不說官家疼他,認為諸子之中他最類己,就說鄆王本身是個能在科舉中一路過關斬將拿到狀元的奇才,他也不可能是個揣着把柄滿大街走的人。
所以就像李彥冷不丁打了太子器重的宇文時中,東宮要反擊,也得選個鄆王器重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