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音靡靡,鐘聲清越。
道和宮晨課結束,弟子們陸續從道場回舍館換衣,私語嗡鳴。
林斐然再睡不着,便靠枕坐起,望向窗外,聽着門外的腳步聲。
弟子舍館建在峭壁之上,對面是弟子常去練劍的小松林,此時雲霧翻湧,松濤陣陣,她出神看着,思緒不由得飄遠。
三清山常年落雪,卻又日照充足,最適宜松梅生長,可此處寒松遍地,不見遒勁的梅枝,林斐然覺得奇怪,便一時興起想要搜尋,但多年不獲,尋梅便成了她的一個小小執念。
她每年總會叫上衛常在一起跑山,未尋到什麼梅花,倒是碰巧撿到過不少靈寶珍藥。
每每回程,他總要問她此行是否無憾,問得多了,林斐然也終於開口:「只是一個念想,就算山中真的無梅,我也沒有遺憾。」
「為什麼?」他眼中帶着些許疑惑。
林斐然飛快看他一眼,含糊道:「因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身邊就有最傲然的一株。」
衛常在眸光微頓,隨即垂下眼睫,唇邊帶起一抹笑,他的笑向來很淡,弧度不大,眉眼間卻儘是愜意,無奈道。
「慢慢,梅花品行高潔,我不及它。」
在眾人眼中,衛常在松梅之姿,霜雪之顏,比梅之冰潔孤高有過之而無不及。
山上無梅,山下卻不少,她索性去天雪山取了一枝雕作長簪,刻上符文,作為生辰禮贈給了他。天雪山的梅不算貴重,卻也是難得,輕易取不到。
只是,那根簪子如今已經被永遠留在了山洞中,和那堆藤獸血肉混做一體。
林斐然眼神微暗,視線轉回房內,長長嘆了口氣,吹得帳上流蘇晃蕩。
她正躺在床上鬱郁,門外便傳來一連串腳步聲,還有同門的私語。
「你說,這婚到底能不能成?」
「怎麼不成,這可是首座和人皇盟定的,誰敢駁這個面子?」
另一人嗤笑:「人皇?到底是凡人,就算不娶,他還要舉兵攻上三清山不成?」
「盡說大話,人皇用得着舉兵攻三清山嗎,別忘了他座下還有個參星域。七個星主中有五個是逍遙境,更別提下面諸多星使,論起來都算有宗門規模了,真鬥起來輸贏難定。」
「說得也是。不過林斐然她爹去世十來年了,人走茶涼,她又早早上山,斷了塵緣,人皇又何必費力管她的事?莫不是想借婚約之名將衛師兄架到參星域去做事?」
「誰知道。不過提起林將軍我就如鯁在喉,英雄早逝,唯一留下的血脈卻廢物至此,不思進取不說,四處靠裙帶關係立身,先攀上太徽清雨二位長老,欲搶親傳弟子之位,沒能得逞,又厚顏綁上衛師兄,我真是為林將軍不平。」
「不過聽聞當年林斐然是第一個入心齋境的弟子,比衛師兄還快幾月,你覺得是真是假?」
「定然是假的,你真不知假不知,她靈脈滯澀,無法進境,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嘖嘖,十年修行,居然還在坐忘境,此等資質,不靠關係哪裏進得來道和宮。」
「竟廢物至此?」
幾人的聲音漸漸遠去,話卻一字不落地進了林斐然的耳朵。
不好聽,但句句屬實。
她靈脈有異,無法進境,目前看來這婚事也得告吹,而且她也的確比不上她父母。
【林斐然六歲喪母,九歲喪父,自此孤苦一人,後入三清山修道,無來處,無歸途,孑然一身。
痴戀天之驕子衛常在,眾人皆笑其不自量力,笑其痴心妄想。
為治靈脈遍訪名醫多年,無果,於是人也越發陰沉,多年積攢的怨氣,終於在遇見秋瞳時爆發出來。】
配角「林斐然」的前半生,不過書中潦草三行字。
但對如今的林斐然而言,卻是她人生中真實經歷的十九年——短暫又漫長的十九年。
林斐然的父親林朗,出了名的「草標將軍」,鄉野出身,家無親眷,去世時也才二十五歲,而林斐然的母親,也只是一個從江南來的孤女,早早病逝。
父親去世那年,她九歲,隨着最後一個親人離世,林斐然終歸藐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