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 99 章

比我多活五十年,歷經天寶之亂,見識過香積寺的屍山血海,他有時犯瘋病,抄了招魂幡徹夜在亂葬崗晃悠,都次次失望而歸。倘若世間有鬼,怎麼能那麼難找?」

    想到一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老瘋子拿着招魂幡在亂葬崗里遊走的景象,寶珠忍不住瑟縮,問:「他那種瘋魔之人,怎麼會突然大發慈悲收養你?」

    竹牆後傳來輕輕的笑聲:「他不是收養了我,是買下了我。今日那個挑擔賣兒的饑民你見過了,我那時就是坐在筐里的小孩兒。他掏了十文錢,從快餓死的父母手中把我買下,帶回殘陽院。」

    寶珠怔怔地重複:「只花了十文錢。」

    韋訓道:「他說我又踢又咬不肯走,母親無奈,只能從賣身錢中拿出一文買了支飴糖哄我。如今已經不記得父母,只記得那根糖的味道,是世上最甜美的東西。」

    不知是否因為隔牆相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又或者是為了多說些話哄她安心,韋訓今夜健談了些。

    他摸索到水中自己膝蓋骨骼,回想當年師父的敘述,陳師古並非發善心,只是意外看到衣不遮體的飢兒跟自己一樣,擁有世間少見的清奇骨相,十分適合練武,才隨便掏了點錢買下。

    聽過他真實的來歷,寶珠默不作聲,許久之後才悶悶地說:「我一直以為你姓韋,或許和十三郎一樣出身世家,是京兆韋氏的旁支,只是因為什麼原因與家人分散流落江湖。」

    韋訓又笑了:「別亂猜,我可沒什麼公子王孫的隱藏身份,你剛才叫喂喂喂,那便是韋姓來歷。這名字的含義就是師父的號令:喂!聽話。」

    這一時刻,寶珠竟然對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匪首生出怨恨之心,陳師古聰明過人,明明能給孤兒更好的待遇,卻故意用這樣怠慢輕視的態度給他起名。

    又想自己時常在他面前傾訴父母親情,動輒傷心落淚,豈不知他小時候差點餓死,連父母都記不得了,聽人傾訴這個,豈不是另一種殘忍。

    許久之後,寶珠低聲說:「有件事,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想如實告訴你。」


    「什麼事?」

    「龐良驥已經告訴我了,你一直干盜墓的髒活,是為了尋找治病的丹藥。」

    韋訓一時詫異,暗暗驚慌起來,心想難道她已經知道了「鳳凰胎活珠子」的事?連十三郎都能猜到,以她冰雪聰明,怎麼會聯想不到自己的名字?這樣一來,他一路跟隨守護,倒成了圖謀不軌,少不得要剖腹明心的苦苦辯白。

    韋訓咬牙切齒,心下對口無遮攔的龐六惱恨異常,恨不得現在就快馬奔回玉城狠狠揍他一頓。

    寶珠繼續道:「我當真不想提醒你,可又不得不說。一種能治癒絕症的靈丹妙藥,怎麼會藏在古墓之中?墓主人當年活着時若服下丹藥百病不生,延年益壽,甚至羽化飛升,又怎麼會氣絕身亡裝在棺木中下葬?這道理怎麼都說不通。」

    聽到她的剖析,韋訓忐忑的心略微安穩下一點,龐良驥似乎只是說了個大概,並沒把鳳凰胎的名字告訴她。

    寶珠接着說:「我猜這丹藥藏在墓中的消息是陳師古告訴你的,這人如此乖僻,又聰明絕頂,說不定只是編造出一個謊言欺騙你,令你不得不當他盜墓的幫凶。」

    竹牆另一邊一直不聲不響,寶珠以為韋訓知道真相大受打擊,心下有些後悔直言相告,不知該怎麼安慰他。但片刻之後,韋訓清朗的嗓音再次傳來,口吻異常平靜。

    「我早知道他可能在騙我。」

    「你知道了?!」

    「世上再沒他那般喜怒無常偏執乖戾的怪人,發丘至少需要兩個人搭檔,他年富力強的時候一個人能幹,年紀老了走下坡路,需要一個副手,這也是他收徒的原因之一。我們名為門徒,其實是盜墓的手下。」

    回想生平心跡,幼年時就被告知「鳳凰胎」的存在,多少年來一直憧憬嚮往,至年歲漸長,逐步醒悟過來,可求生欲望作祟,實在不願拋下這唯一的生機。

    竹牆外傳來一聲嘆息,寶珠似乎明白了韋訓的苦衷,搜腸刮肚地想了些話,安慰他說:「說不定你根本沒什麼絕症,就是常年在墓里受陰氣屍毒所害,以後改邪歸正再不下墓了,也不再喝那墓中的冷酒,病就逐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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