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之後,陳瑛對紀綱說了一番話:「陳某執掌都察院,紀大人執掌錦衣衛,咱們這兩個衙門,跟其他的衙門是不一樣的,其他的衙門,是替皇上治理天下的,而咱們,是替皇上糾察百官的。
天下無時無刻不需治理,所以百官無時無刻都得存在,唯獨咱們不成。咱們是皇上手中的一件兵器,咱們是孤臣,咱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拱衛皇上。兵器嘛,需要用的時候才會抽回來,不需要的時候,就得刀槍入庫。
如果沒有官員犯錯,咱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有人犯錯,咱們才能存在,犯錯的官員越多,咱們的權力才越大。希望百官都能克盡職守,永遠也不需要咱們,什麼時候我這都察院成了清水衙門、你那錦衣衛門可羅雀,那就四海昇平,天下大治嘍!」
陳瑛微笑,望着紀綱,語氣誠摯,可那深邃的目光里,卻有一抹讓人很難讀懂的意味。
但是紀綱讀懂了,所以第二天他就生病了。
第三天早上,陳瑛見紀綱沒來,所以他也回去了,換了一個老眼昏花的御使來值班。
有些事是需要心照不宣的。
想不到輔國公一語成讖,竟然真的有人敢當朝刺王殺駕,紀綱快步奔向皇宮的時候,心跳得特別厲害,他意識到,他風光的機會來了!
紀綱走到東順門,迎面正撞上腳步匆匆、神色凝重的夏潯。
一見夏潯,紀綱便上前一步,卟嗵跪倒,痛聲道:「卑職愧對國公託付,已經做了萬全的安排,想不到仍然……」
「起來起來!」
夏潯趕緊將他扶起,一把扯住他便往宮裏急走,同時說道:「你又沒有生就一雙火眼金睛,哪就一定就能識破他暗揣利刃,我囑咐你,也只是以防萬一,好在沒有傷了皇上,這件事不要再提了。」
一見他的面,紀綱就下跪請罪,夏潯也不好說的太多,讓紀綱難堪。他是沒有辦法插手皇宮防務的,撈過界那是絕對的出力不討好。他也沒有疑心紀綱放水,如果景清的心理素質夠好,站在那兒糾察風紀的確看不出甚麼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不想再提此事,讓人知道他未卜先知,對他同樣不利。
紀綱聽了楊旭的吩咐之後,的確在金殿安防上下了極大的力氣,御階前的四個武士都是他特意挑選出來的身手最高明的侍衛。他當然不能讓皇帝出事,不過,他卻很想把事情鬧大。未曾上殿便搜出兵器,那動靜太小了,在百官面前公然動手行刺,他錦衣衛才有用武之地。
如今冒險果然成功,一見夏潯不想再提此事,正中紀綱下懷,當下紀綱便也住口不提,兩個人腳下發力,快速趕向謹身殿。
「皇上呢?」
來到謹身殿門前,就見木恩等大小太監都在門口兒跪着,一個個面色如土,夏潯連忙停住腳步,向木恩小聲問了一句,木恩往殿上指了指,小聲道:「皇上龍顏大怒,百官請見,一個不見,正在殿上生氣呢,已經砸了幾件東西。」
百官沒有皇上允准,除了奉天大殿,是到不了別處的,夏潯和紀綱有穿宮牌子,這才暢通無阻。聽了木恩的話,夏潯心中一沉,向紀綱使個眼色,便一起走進殿去。
「啪!」
又是一隻上好的定窯茶盤摔碎在腳下,夏潯趕緊與紀綱長揖施禮:「皇上息怒!」
「你們來了!」
朱棣臉上似笑非笑,眸中閃爍着奇異的光芒,說他在發怒吧,那樣子又不太像,倒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精神有點不太正常,看得夏潯和紀綱心裏一陣發毛。
「他們坑俺、害俺、逼得俺堂堂皇子、一藩之王,鋌而走險,被迫靖難,四載出生入死,幾度命懸一線!如今俺得了天下,對他們還得以直報怨,俺得低聲下氣地哄着他們、供着他們、陪着小心、說着小話兒……」
朱棣痛心疾首地說着,盯着夏潯和紀綱的目光,一片水色瑩然:「俺對他們是推心置腹,竭力買好啊,俺朱棣……是真的想做個好皇帝,想做一番大事業,想得到他們的認可啊,怎麼就這麼難呢?」
朱棣很鬱悶,其實夏潯也很鬱悶,來自於現代的他,根本無法理解,那狗屁的道統真的就這麼重要,就可以高於一切?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聲由低到高、由小到大、由悲愴到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