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禹把陳慧送回前進四隊。
今天武樹林出殯,按理說,做為武樹林的親家,陳永文應該去參加,但陳永文說,他只知道武樹林死了,但武家人並沒有來通知他哪天出殯,所以就沒去,讓陳子光捎去了禮金。
陳永文和丁俊仙燉了豬骨頭,款待這個異姓卻親生的小兒子。
自從趙小禹出錢退了陳慧的親事後,這兩口子就不排斥趙小禹了,也許是對他心存感激,也許是血脈相連,也許是看出趙小禹家的日子比他們家強得多,成不了他們家的負累,不再擔心他被送回來了吧。
每次趙小禹一來,他們不管在前一刻是什麼心情和表情,瞬間就眉開眼笑了,儘管趙小禹對他們總是冷冷淡淡。
尤其是趙小禹開上車以後,兩口子對他就更不一般了,甚至帶着點低三下四和戰戰兢兢,好像趙小禹是這個家的王。
然而,此刻的趙小禹一點也不像王,他神情落寞地坐在炕沿上,兩隻腳後跟隨意踢着炕牆,身體懶散地向前彎曲着,腦袋無力地耷拉着。
陳慧靠着躺櫃站在他面前,表情豐富地和他說着工廠里的事,時而向他請教一些問題。
「九哥,我做得對不對?」
「九哥,我怎麼才能做得更好?」
「九哥,那天趙廠長去我們工段了,還特意和我說了一會兒話。」
趙小禹往往心不在焉地應和幾句,注意力卻全在陳永文和丁俊仙身上。
小時候,他是極度痛恨這對老夫妻的,隨着年齡的增長,痛恨之情逐漸被憐憫之情取代,但還是無法對他們產生感情,一見到他們,他就莫名地煩躁,仿佛留在這裏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他們雖然是他的生身父母,但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沒法和爺爺、爸爸和媽媽相提並論,甚至連一般的朋友都不如。
他來給他們拜年,完全是為了過世人眼。
陳永文和丁俊仙在不停地忙碌着。
丁俊仙是主廚,陳永文打下手,比如溜個土豆,剝個蔥,添把柴火什麼的。
看得出來,他們的感情不怎麼好,每說一句話,都要爬疙梁抬槓。
比如,陳永文問:「添幾瓢水?」
丁俊仙說:「一瓢夠了。」
陳永文說:「不夠,得兩瓢!」
說着就往鍋里添了兩瓢水。
丁俊仙說:「那你添就行了,幹嘛要問我?」
再比如,丁俊仙說:「你嘗嘗糕軟硬呢。」
陳永文夾起一片糕咬了一口:「反正能咬動了。」
「那到底是軟還是硬?」
「再呵一會兒哇。」
「那你不能直說?」
類似的對話隨時能聽到。
趙小禹想,他們當初生孩子時,大概也是這樣的吧。
「咱們生幾個孩子?」
「生兩個吧。」
「不行,要生四個。」
「哦,那就生四個。」
「不行,再生四個。」
「哦,那就再生四個。」
「不行,還得生兩個。」
看得出來,丁俊仙是這個家的家長,但也看得出來,陳永文的干政涉政能力不容小覷。
丁俊仙說話像機關槍,噠噠噠噠不停地掃射,打沒打中人且不說,聲勢挺嚇人;陳永文說話像步槍,半天放一槍,砰的一聲,必中要害。
這和趙小禹家裏的情況全然不同,在那個家,一般是孫桂香說了算,趙大順總是把「桂香說」當成最高行動綱領,真正做到了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有時還採取「你打我,我親你手;你罵我,我親你嘴」等一系列「以柔克剛」、「以德報怨」的策略,趙小禹經常對趙筱雨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