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臨走的時候,告訴金海她姓王,金海便把她的手機號碼存成了「安鍋子的王師傅」。
下午,金海去印了廣告。
印了一百張,花了八十塊錢,不過文印店的店員很會排版,一張印了十條廣告,從中間分開,左右各五條。
這樣算下來,一條廣告的成本是八分錢。
回來時,路過一家文具店,買了一把尺子和一把裁紙刀。
回家後,就開始裁紙。
裁紙時,他什麼都沒想,心情很愉快,一邊裁一邊哼着小曲兒。
裁得也很用心,裁幾張,就檢查一下是否裁通裁透了。
裁完後,卻犯起愁來。
愁倒不是因為他吃不下這個苦,這點苦算不了什麼。
愁的是,沒有膽量去貼這些廣告。
遇見熟人怎麼辦?
被小區保安驅趕怎麼辦?
一個大學生,梅榮集團商混公司的副總工,竟然貼起了小廣告。
貼就貼吧,貼的還是安鍋子這種低級廣告。
或是為了拖延時間,或是為了給自己增加動力,金海坐下定奪了一會兒,去樓下的五金店買了一把鉗子和改錐,開始研究那個鍋子。
他不相信自己安不了,只是安個衛星鍋,又不是造衛星呢。
他開始沒敢大動干戈,只是將衛生鍋下面的螺絲擰松,輕輕挪動了一下方向,果然,電視屏幕立馬變成藍屏,並顯示「無信號」。
再稍微動動,圖像又出來了。
他索性將衛星鍋拆下來,重新安裝,十分鐘輕鬆搞定,方向也不是那麼難調。
這不像農村的室外天線,一個人在外轉杆子,一個人在屋裏看着電視,信號由弱到強,圖像由模糊到清晰,一個台清晰了,另一個台又模糊了,需要各台兼顧,這個只要調好一個台,所有的台就都好了,而且沒有清晰和模糊一說,只有「有信號」和「無信號」的區別。
他甚至把王師傅說的「傾斜角度不能動」的禁令也打破了,這個更好調,只須把後面的支撐螺絲擰松,上下活動鍋子,等電視有了信號,再擰緊螺絲就可以了。
這也叫技術?
只要不是傻子,估計沒人不會吧,還用交幾千塊錢學費去北京學三個月?
這活兒最大的難度恐怕就是用衝擊鑽打那三個孔吧?
當然,對他來說,這不是事,他在做工程檢測的時候,經常鑽芯取樣,安裝水鑽也要打孔。
再說,衝擊鑽又叫什麼?叫電錘,論玩錘,他可是天賦異稟,師出名門。
這點得意感,讓金海的自信心大增,將廣告裝進一個手提袋裏,出了門。
不用往遠走,本小區就沒安裝有線。
然而,金海在這個小區來來回迴轉了幾遭,終究沒有勇氣去貼廣告,並沒有保安驅趕他,也沒有遇見認識人,但他就是不敢貼。
這個小區,靠外一圈是底商和公寓,裏面有十來幢高層住宅樓,入住率挺高,中間的活動廣場上,有不少老頭兒老太太在玩健身器材。
他走進一幢樓的一個單元,坐電梯上了頂樓,猶豫了一會兒,手在手提袋裏摸了一會兒,到底沒有貼。
從步梯下到下一層,又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敢貼。
就這樣,每下到一層,他都要進行一番艱苦卓絕的思想鬥爭,最終均以失敗告終。
磨蹭到天黑,到外面的小飯館吃了點飯,回到家裏看電視,看得心不在焉,他有點想放棄了。
轉眼之間,他就找出若干條放棄的理由,比如,這個工作毫無技術含量,沒前途,又危險,還低級,收入不穩定,只適合那些沒文化的中年男人干……
然而,不做這個,他還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