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方才散去,通往崇直門的大街上,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羽林衛裝束的精兵們排着整齊的列隊,正護送着一架囚車自人群中緩緩而行。滿臉興奮的百姓們互相推擠着、議論着:今日,那位曾經權傾朝野的右相夏明遠,就要被推出崇直門外的法場斬首示眾。
混亂中,有說書人打扮的中年人正似模似樣地講着:這夏明遠仗着其權勢,十幾年來貪污侵佔無惡不作,最可恨的是,在今上準備清算其罪行時,他竟想鋌而走險,勾結祁王作亂,企圖助其殺入京城弒帝謀反,幸好,羽林軍指揮使夏青,也就是夏明遠的侄兒深明大義,將這陰謀全盤告知了今上,設計故意將亂軍從北門放入,然後在暗巷內設伏一舉殲滅亂軍,將亂軍首領一箭射殺,這才避免了京城百姓受戰亂之禍啊。」見周圍的百姓露出崇拜的目光,他捻了捻長須,越發得意地繼續道:「按說這夏明遠犯得是滅族之罪,可咱們今上宅心仁厚,只下旨將他一人斬首,讓夏家所有男丁充軍發配。」眾人聽得恍然大悟,又紛紛讚頌着明君仁德,再投向那囚車中的目光越發鄙夷,有人帶頭大喊道:「奸賊!禍國殃民的奸賊!快殺了奸賊!」
夏明遠聽着四周不絕於耳的叫罵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肆虐的冷風,吹得他散亂的白髮鑽進嘴裏,乾乾地溢着苦澀味道。他十六歲入仕,二十八歲封相,曾經帶領夏氏成為大穆最顯赫的氏族,想不到最後卻落得個萬人唾罵,叛國賊子的下場。突然,又想起那個和他一樣的胞妹,她用自己的死,喚起了親生兒子的愧疚,給夏氏其餘族人換來了最後的生路,他們這一生追逐的太多,背負的太多,終是到了卸下的時候吧。想到此處,他深深嘆了口氣,陽光灑在他臉上,令他忍不住睜開眼,貪婪地注視着這一生中最後的光亮。
突然,他的目光在城樓上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猛地一跳: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早已恨他入骨,怎麼可能會來送他最後一程。耳邊仿佛又迴響起那日她帶着濃濃嘲諷的聲音:「從今以後我與夏家再無干係,祝夏相心愿得償,權勢永固,斷子絕孫!」夏明遠唇角浮起一個苦笑,也許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為了權勢之路親手犧牲了自己的骨肉,如今才落得身首異處、無人送終的結局。
元夕站在城樓上,青色的裙裾在風中高高揚起,目光卻一錯不錯地盯着那輛囚車在人群的咒罵中開往崇直門,她很清楚,出了這座城門,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時,一雙大手緊緊摟住她的肩,蕭渡湊在她耳邊柔聲道:「要不要去法場送他一程。」
元夕搖了搖頭,用目光送着那囚車緩緩駛出城門,人群中她輕易看到那人花白的頭頂和佝僂的身軀,最後,一切都化成黑點消散在長街上。就斷在這裏吧,這一世父女之緣,從此再無虧欠,也再無眷戀。
夏明遠終於被斬首,夏氏餘黨全被充軍,曾經由夏氏統領的親軍也在京城那一役中被清除殆盡,大穆的皇權終於重又回到了文帝趙衍手中。可就在人們期盼着一個清明安定的時代來臨時,一場更大的變故正在發生。
首先,是宣遠侯府中傳來流言,據說因為府里出了奸細,宣遠侯開始對身邊服侍之人百般戒備,不斷有下人被逐出府,弄得府內下人心惶惶,不知道何時會輪到自己。
到了四月初,一樣更勁爆的消息傳遍了京城。一名曾在平渡關參與守城的參將向朝中遞上一份奏摺,稱五年前平渡關那一役,宣遠侯蕭渡因缺乏城中缺乏食物,竟帶領將士們吃掉其他將士的屍首充飢。這消息一傳出,令所有人都為之震驚。許多在那場戰役中失去親人的百姓們憤而叫罵着,一定要讓宣遠侯以命相抵,曾經的戰場英雄轉眼就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惡魔,朝中也開始不斷上書,要求今上必須嚴懲蕭渡,以平洶湧的民怨。文帝趙衍起初還試圖平息此事,卻在越來越多的奏章中敗下陣來,只得宣蕭渡入宮受審。
宣遠侯府內,宣旨的太監顫顫巍巍宣讀完手中的聖旨,不斷偷瞄着面前那人的臉色。他早聽聞了關於宣遠侯的許多可怕傳聞,生怕這個吃人惡魔一時氣憤會將他生吞活剝了。他隨即想到門外嚴陣以待的幾千禁軍,才稍微有了些底氣,幸好陛下已經下旨,一旦宣遠侯敢抗旨,立即將他押回宮中受審。
他這邊嚴陣以待,誰知蕭渡卻是氣定神閒地領了旨,臉上看不
第116章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