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平原太守出了闕,楊國忠有意遷老師到山東。」薛白似乎在調侃,道:「相比隴右,這倒是一個更安穩的官職。」
顏真卿聽了,反而皺起眉頭來。
二人分析了一番,認為楊國忠此舉,一是為了利用他們鉗制安祿山,二是感到了薛白的威脅,有意將薛白的丈人外放。
好在,顏真卿正在辦的事乃是聖人親自過問的,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此次當是不會讓楊國忠如願了。
從交談的結果來看,這是好事,可薛白心中卻有另一個不能宣諸於口的擔憂——他確實是改變了很多的歷史軌跡,可倘若顏真卿不出任平原太守了,而安史之亂還是爆發,由誰在平原首倡大義?
這份擔憂在薛白心中逐漸形成了恐懼,他恐懼自己做的越多、結果反而越壞。
而這件事他甚至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次日,顏真卿覲見了聖人之後,被遷任為隴右道採訪處置使,這是朝廷派駐各道的監察長官,多以有御史經歷者充任,權職甚大。
任此職的往往都是聖人頗為信任的官員,如楊慎矜曾以御史中丞兼任京畿採訪使,苗晉卿曾於天寶三載任河北採訪使,六載轉任河東道採訪使。
顏真卿此次算是躍級拔擢,倘若再立下大功,歸來雖不能入主中樞,卻也可參議中樞,算得上拜相了。
偏偏他在做的差事,是極容易立功的。
在薛白的計劃里,一旦顏真卿拜相,而時局有所變化,他對事態的把控就與如今不可同日而語了
再次在長安城西送別,薛白望着那隊車馬馳向遠處,可惜目光所及,卻看不到隴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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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右節度使的大旗迎立於風中,烈烈作響。遠處,隱隱傳來了黃河的怒吼聲。
此處是大唐與吐蕃最新的交界之處,位於青海湖以南、日月山以西,名為金城溝,哥舒翰的大帳便設在金城溝以東的山坡上,稱為金天軍大營。
而唐軍兵鋒所指之處,則是吐蕃修築的大漠門城。
貞觀十年,唐軍擊敗吐谷渾,封慕容氏為河源郡王,此地為大唐的藩屬;咸亨元年,全境為吐蕃所陷,築大漠門城;開元十六年,唐軍大破吐蕃於渴波谷,攻破大漠門城,擒獲甚眾,焚其駱駝橋而還;不久,河湟重新陷於吐蕃
歷數這種種,可知大唐與吐蕃雙方在此處的戰事有多激烈。
七月末,從長安來的顏真卿一行人匆匆趕到了金天軍大營。
軍中艱苦,不及安排宴飲,哥舒翰已邀顏真卿入帳詳敘。
放下厚重的帳簾隔絕了外面凜冽的朔風,哥舒翰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鋪着熊皮的大椅,艱難坐下,過程中還哼了兩聲。
「節帥憔悴了許多啊。」
「痛風。」哥舒翰並不避諱,道:「打完這一仗,若能收復了黃河九曲之地,我便要請示聖人,卸下鞍馬,歸長安養病了。到時,軍中可代替我者,王思禮、李光弼,看他們各自手段。」
話還沒說完,他已熟練地從椅邊的箱子裏翻出兩個酒囊來,丟了一個給顏真卿,自己拿起另一個仰頭痛飲。
「節帥痛風至如此地步,如何還飲酒?!」
「死不了。」哥舒翰道:「活得久又如何?如王節帥」
他沒再說下去,自顧自地飲了好一會才道:「顏公可信,倘若我在長安,必舍了高官厚祿,為王節帥求情。」
「他是病逝的,豈有求情一說。」顏真卿搖了搖頭,上前,將一封書信遞上前,道:「這是他病逝前寫給你的。還有,我那郎婿當時也在驪山,亦有信與隴右諸將領說明。」
哥舒翰接過看了,臉上沒有太多的神情變化。可顏真卿觀察入微,還是能看到他那緊鎖的川字眉,稍稍舒展了些。
看過信,哥舒翰用巨大而粗糙的手把那信紙折好,收入懷中,接着便繼續拿起了酒囊。
第385章 岩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