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出來的反應倒像是初次知道此事一般。
「我當然驚訝!他怎敢反?他怎敢的?」
楊國忠驚疑不定,踱着步,下意識啃着大姆指,完全沒了宰相的風度。
他嘴裏還碎碎念着。
「啖狗腸,都說這雜胡要反,我只當是你們與他有怨,找個理由要除掉他,原來他竟真敢撂了,啖狗腸」
他終日說安祿山要反,竟不是因為事實真相如此,純粹是構陷政敵,便如李林甫炮製的杜有鄰案,何時在乎過杜有鄰是否妄稱圖讖。
薛白見了這情景,良久無言,只覺世情比想像中更荒謬。
「伱啊!」
楊國忠意識到安祿山真有可能造反的第一反應卻是責怪薛白,抬手一指,焦急道:「你把他逼得太狠了!休以為我不知,一開始召其回朝拜相的傳聞是你放出來的吧。我早便說了這是個餿主意,不該多此一舉,眼下如何是好?」
「自然是派遣能臣干將,前往鉗制。我矚意高仙芝、李光弼等人,而非鮮于通仲、楊光翽。」
「你根本就不懂!」楊國忠大為着惱,道:「我才是宰相,官員任命我自有分寸,不須你在旁指手劃腳。」
薛白早便意識到彼此有了分歧,所以獨自前來興慶宮,根本就沒有要說服楊國忠的打算。
「我早便說了不該讓安祿山回朝,早便說了。」楊國忠反而囉哩囉嗦的,苦口婆心道:「該安撫他,讓他回范陽,多加賞賜,首先保證他不造反,旁的事,徐徐圖之。」
他自認為比陳希烈那個唯唯諾諾的懦夫要膽大得多,可當有大挑戰擺在他面前,他同樣先選擇了退縮。
像一隻受驚的老鼠正在籠子裏亂竄。
薛白懶得在楊國忠還沒從驚嚇中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多說,站在那閉目養神,任他在那責怪。
過了一會,興慶宮中有宦官過來,道:「聖人召你們進宮,在勤政樓等候。」
楊國忠與這宦官更熟悉些,連忙上前幾步,從袖子裏拿出一塊金葉子遞過去,動作行雲流水。其後,他與那宦官低語了幾句。
如此,他們才一道入宮,被安排在勤政樓前的廡房中等候。
但奇怪的是,分明是薛白先來的,當先被召入殿中的卻是楊國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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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貶了張垍之後,李隆基心裏就一直梗着一樁事。
他以前非常信任安祿山,現在卻因張垍給安祿山通風報信而起了疑心。
由此他終於願意聽聽薛白、楊國忠這些人的看法,故而今日聽聞薛白請求覲見,他便召了,但宦官稱楊國忠有更重要的急事,他遂決定先見楊國忠。
對於這個替他打點冗務的輔弼之臣,李隆基非常信任,尤其是楊國忠有些無賴、粗鄙,反而更能給他安全感。
君臣見禮之後,李隆基問道:「你一直與朕言,安祿山有反心,原由何在?」
楊國忠沒料到上來就遇到這樣的問題,想了想,答道:「胡兒無知,明言『不知太子為何物』,豈非心存反意?」
「就這般簡單?」
「臣近來在想,臣也許被人計算了。」楊國忠斟酌着,忽這般說了一句。
李隆基大感詫異,道:「細說。」
「當時,臣風聞聖人要召安祿山回朝任相,不及核實,徑直入宮反對此事。」楊國忠道,「但不知為何,此事還是成了真的。臣思來想去,或是有人想逼反安祿山?」
李隆基眉毛一挑,對這個思路感到十分新奇,原本梗在心裏的憂慮也開始動搖了。
楊國忠雖未抬頭,卻敏感地感覺到聖人稍微放鬆了一些,遂道:「臣雖言安祿山必反,乃出於老成謀國之言。認為他權柄過重,當加以限制。但臣並不贊同將他召回朝試探他心跡的舉措,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第401章 葉公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