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是在裴耀卿辦成『轉漕輸粟amp;的第二年,長安昏君下旨罷免了張九齡、裴耀卿。右相李林甫代張九齡成為中書令,曾經清點過含嘉倉,存糧超過五百萬石。」
達奚珣當時正在戶部任職,親自參與了此事,因此非常確定,且印象深刻。
接着,他話鋒一轉,有了些不確定的語氣,道:「此後,存糧必然得一年比一年多。直到天寶八載,超過了五百八十萬石,占天下儲糧的一半。可此事,臣思來亦感到疑惑。」
「有何疑惑?」
「裴耀卿在運河上修了三個糧倉,江淮船隻把糧食運至河陰倉就卸貨返航。之後分兩路走,東都所需糧食沿洛水至含嘉倉;關中所需糧食沿黃河至集津倉,再開鑿十八里山路避過三門峽天險,把糧運至鹽倉,由鹽倉繼續船運至長安。如此,三年內關中儲糧便達七百萬石,昏君不再至東都就食。」達奚珣道:「可我疑惑的是,運糧之費雖然節省下來了,農夫所種的糧食卻未增多,甚至兼併愈烈,隱田、隱戶漸多,而田畝日稀。然天寶以來,昏君十年不出長安,糜用日增,揮霍無度,漕運至長安之糧猶源源不絕,而無論災年、豐年,洛陽儲糧依舊只增不減,豈非怪事?」
嚴莊聽懂了,臉色愈發深沉。
開元盛世是不假,可正因是盛世,關中人口急劇增多,田地不堪重負,在最盛世的時候,關中一年尚有四百萬石的糧食缺口,昏君猶要帶着幾十萬官員、禁軍就食洛陽,怎麼隨着他越來越怠政、越來越揮霍無度,關中的糧食反而夠用了?
轉漕輸粟之法,只能讓天下各地運糧往長安變得方便,至於牛仙客的和糴法,楊國忠的輕貨法,也只是節省朝廷征糧的花費,卻都不會使固有的糧食增多。
「你是說含嘉倉的糧食也被運到關中了?」
「這皆有可能。」達奚珣道,「河南常有災年,常需開倉賑災,再由江淮漕運糧食補上,也許是賑災之後便未再運進來。」
他愈發為難,沉吟着,又道:「這些年,韋堅、楊慎矜、王鉷、楊國忠等人相繼擔任轉運使,為昏君運送無數珍寶錢糧,何止億萬貫?若說他們沒動這六百萬石糧食,我是不信,畢竟誰都知昏君不願再到洛陽。」
「韋堅?楊慎矜?王鉷?這些人皆被斬了,豈非成了無頭冤案?」
「說是無頭冤案,確是貼切,這些財宦皆已無頭矣。」
「我沒與你說笑!」嚴莊怒道。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泛起一個想法,喃喃道:「莫非那昏君心中知曉,他揮霍的無數錢糧里便包括了含嘉倉的儲糧?所以他明知韋堅、楊慎矜、王鉷不可能造反,還是斬殺了他們。」
「還有高仙芝。」達奚珣小聲補充道。
「可這是國家的儲備糧!他豈可為一己之欲,不顧天下人之死活?!」
嚴莊轉身瞪着那空空如也的巨糧窖,雙拳緊攥。
這一刻,面對李隆基留下的亂攤子,這個縱容了叛軍燒殺擄掠百姓的反賊竟顯得十分正氣凜然。完全忘記了這一路而來他們把無數的無辜者殺得血骨累累。
既得利益者之間的互相指責輕而易舉。
安祿山才不管什麼轉漕法、和糴法、輕貨法,聽來聽去,聽到了最關鍵的問題,道:「你們是說,昏君把我的錢糧都花光了?!」
「臣猜想是如此。」
「我不信,他那麼大方,家底一定很厚!」
安祿山想到糧草不足,心情又開始煩躁起來,命人把一個個糧窖都打開看看。
最可氣的是,每掀開一個糧窖,都能看到上面鋪着的糧食,讓人心懷期待,可只要拿竿子一捅,便知那只有薄薄一層。
安祿山終於忍不住,不顧肚子大得已經快要拖到了地上,親自奔到一口大糧窖邊,喊道:「掀!我不信全都是空的。」
眾人一掀,下方又是個巨大的土窖。
第441章 夢遊通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