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名官員是刑部員外郎,劉秩。是名臣劉知幾的第四子,劉知幾曾任崇文館學士,兼修國史,加銀青光祿大夫,死後諡號為「文」,是前朝非常有名的大儒、史官。
劉秩家學不凡,文章寫得好,著有《政典》,深得當世讀書人的敬仰。此時,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封公文來,以緩慢而有力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讀了出來。
「敕曰:帝王受命,必膺圖籙李亨英勇雄毅,總戎專征,代朕憂勤,斯為克荷,宜即皇帝位。」
那赫然是李隆基讓李亨即位的詔書,雖說李亨在此之前早就已稱帝,可如此一來,卻比李琮要名正言順得多。劉秩算是給李琮面子的,那詔書後面討伐李琮這個「逆賊」的話並沒有念出來,只說有這一回事。
「臣確認這封聖旨是真,想必聖人與殿下之間有所誤會。」劉秩一臉正氣,道:「臣斗膽,請殿下先迎迴鑾駕,與聖人釋清誤會,再即帝位。」
李琮又驚又怒,無意識地站起身來,偏是不好親自開口與劉秩爭辯,只能氣得暗中發抖。
「臣死罪。」劉秩拜倒,道:「可臣一番赤膽,實為殿下考慮啊,殿下為殄滅寇逆、安撫兆庶而即位,此公心。可今關中已定,殿下卻搶在聖人歸來前稱帝,恐世人誤會殿下此舉是出於私心啊!」
李琮根本不相信這些話,劉秩若真是為他好,便該在私下裏進言,而不是在登基當日阻撓,並當着百官的面掃他的威嚴。他看得出劉秩揣的是什麼心思,從根本上說劉秩就是不看好他,害怕李亨大軍一到就成了附逆者,因此故意賣名邀直。
偏李琮還真是不敢殺了劉秩,一是忌憚其名望,二是動了手反而顯得心虛,讓旁人知曉劉秩拿的聖旨是真的。最好的辦法是私下安撫,許劉秩以高官,順利完成今日的大典再談。
李琮沉吟片刻,正要喚宦官把劉秩帶下去安撫,恰此時,薛白開了口。他一開口,李琮連忙噤聲,所要說的話咽回肚子裏。
「劉秩,你好大膽子,敢假報太上皇旨意!」
「北平王。」劉秩先是執了一禮,顯得很是坦蕩,緩緩道:「我敬殿下之功績,稱你這聲北平王。然而你身份真偽,還有待核驗。至少在這封旨意里,你還是叛逆。」
薛白還在往台下走去,隨手招過一個龍武軍將領吩咐了一聲。之後,向劉秩叱道:「還敢矯詔?!」
「何為矯詔?這是印有傳國璽的公文!」
劉秩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凜然無懼,繼續道:「你便是殺了我,也堵不住天下的攸攸眾口。」
此時,禁軍將領張小敬已然趕到了,當即上前去拿劉秩。劉秩竟是鐵了心要當盧奕、李憕那樣的忠烈之臣,不肯與禁軍離開,反而高聲大喊起來。
「臣請殿下萬不可受奸人蠱惑而自誤,今聖人已詔諭天下,大軍集結於西。戰事一觸即發,殿下當為生靈計,暫緩即位」
禁軍們想要去拉住劉秩,卻讓他擠入官員之中,引得混亂不堪。
薛白已走下了圜丘,徑直從一名禁軍腰間拔出刀來,一刀,將劉秩劈砍在地。
「噗。」
血染南效天壇。
劉秩倒地之時猶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薛白會在祭天的當場殺了他。
圜丘上,李琮也愣住了,他首先想到薛白破壞了他的登基大典,認為事情鬧到這個份上是難以處理的。之後,一陣強烈的不適感湧來,他終於意識到今日的萬眾擁戴並不是沖他,他還未擺脫傀儡的身份。若非薛白,他到現在也許還只是十王宅中的一個懦弱親王。
一瞬間,薛白的果斷與魄力,打碎了李琮的美夢,只留給李琮幸酸、無奈。
劉秩的屍體倒在那,手裏還掉落着那一紙文書,李琮看向那上面的印章,不由想,倘若有朝一日,在自己手中被薛白篡了祖宗留下的江山,何顏去見聖人?
不,他知道自己早晚能拿回權力,超越日益昏庸的李隆基,目前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第493章 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