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頓了頓,像是不知所言。這個細節顯得他並不是一個熟練的皇帝,但卻透露出了他發自內心的情緒。
曹令忠也是身形頓了頓,一顆滾燙的淚水就滴落在了大殿的地毯上。
他是殺人不過頭點地的血性漢子,死都不會哭,今日忍不住哭,不是因為天子說了什麼。實在是從北庭到長安,重歸故土,登上這至高無上的大殿,太讓人情緒起伏,不能自已了。
可他還是壓抑住了,道:「末將奉命行事,擔不得聖人讚譽。」
「與朕說說你的遭遇。」
「遵旨,安山叛亂時,朝廷幾次徵調,調走了安西北庭的兵馬」
曹令忠先說了他在伊州的遭遇,吐蕃趁亂攻陷河西走廊,通路斷絕,都護府聯絡不到朝廷時面對的無數困境。
食不裹腹、朝不保夕都是其次,最難熬的是他們這些中原人遠戍西域,與故國斷絕音訊之後的孤獨感、不安全感。
說到這些地方,曹令忠哽咽了幾次,直到說起封常清回到吐蕃,他滿懷希望地回唐廷報信。
接着,就說起在靈武的遭遇了。
「我們本以為僕固懷恩是忠臣良將,對他十分信任。但不知為何,他扣留了我們,始終不讓我們啟程回長安,我幾番要求之後,他才放我們離開,卻讓嚮導將我們帶到拔野古部的地盤,使我們被扣留下來。」
「最初,以為是嚮導走錯了路。直到杜五郎說服了拔野古的首領,將我們放出來,才知是僕固懷恩授意,但不知是為何,追問之下,方知他是擔心河西收復之後,封節帥以及其麾下諸將立功,使他不能再挾兵要挾朝廷封賞其子,臣不可置信。」
薛白問道:「你為何不可置信?」
曹令忠道:「臣實難體會,身為大唐名將怎會為了一個未必能阻礙到他的事,而如此損害社稷大事。」
薛白沉默了一會兒,看向了殿下的一眾官員。
「諸卿都聽到了?」
「回聖人,臣等都聽到了。」
「既如此,傳朕旨意,命僕固懷恩一月之內入京請罪。」薛白語氣平淡,卻蘊藏不容冒犯的威嚴,又補了一句,「屆期不至,則視為叛逆。」
果不其然,官員中又有一堆人連忙勸阻。
「陛下?臣請陛下三思,如此未免太武斷了!」
「是啊,僕固懷恩戰功赫赫,豈可一言而興罪?」
面對這些勸阻,薛白態度強硬,道:「何謂武斷?朝廷幾次下旨相召,他推三阻四,如今不過是讓他入京自辯,何謂一言而興罪?」
崔甫眼看事情正向着失控的方向發展,不由大急。
「陛下!大唐連年動盪,民生凋敝,國庫不豐,絕非因此等小事而興兵之良機,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他激動到這等地步,薛白依舊不為所動,手一揮,道:「今日召你們來,是見曹令忠,若有其餘事奏,容後再議。」
說罷便退了朝。
朝臣們於是紛紛去勸宰相,讓他們勸天子冷靜。
之後,官員們連接上表,薛白似乎有了觸動,態度有所緩和。
兩日後再開小朝會,薛白才終於不耐煩他們的嗦,稍微鬆動了語氣。
「這樣吧,擬兩封旨意,分別給瑪祥、移地健。」
大家一聽,就知天子是早有計較,現在才說就是為了安撫他們。
他們的目光向幾個宰相瞥去,心想這麼大的事情卻還是陛下親自出面,宰相們卻始終沉默,足見陛下是下了大決心。
薛白緩道:「給瑪祥的信,讓吐蕃交還包括河西、隴右、川蜀諸地在內的這些年侵佔的所有疆土,重新與大唐成為甥舅之國,遣使朝貢,朕便罷兵;至於給移地健的信,朕可以冊封他為回紇可汗,只需要他對大唐稱臣。」
崔甫聽
第594章 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