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雄壯的宮門也緩緩打開了。
太陽也從雲朵後出來,照耀在眾人臉上。
郭千里心知李白這次的詩不是寫給他的,畢竟平定江陵之亂他沒有去,但不知是寫給誰,是寫給雍王嗎?還是寫給李白自己?
薛白邁步進了大明宮,穿過長長的青磚路面。
他在宣政殿的石階下停住了腳步,見到一個披着皇袍的身影正立在上方注視着他,那是太上皇李隆基。
李隆基沒有拄柺,本是由高力士扶着,但見到薛白之後,有些倔強地推開高力士,獨自站在那,巍然不動。
似乎在宣示他還沒老,還能站得穩。
他眼神威嚴,像一頭猛獸在表示自己的地盤不容侵犯。
薛白卻根本沒有必要去與一個老頭比誰站得穩,迎着李隆基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上石階。
「好孫兒。」
李隆基一開口,眼神里的凶光立即就褪了下去,換上了一副慈詳和藹的表情。
他之所以是這個態度,背後有很多的考慮。
事實已經證明了,幾個親兒子對他有着極深的戒備。李亨與他逃路到一半就發動了兵變,擅自稱帝;李琮當了皇帝之後對他嚴防死守,寧交權於宦官都不還政於他;李璘打着孝順的名義起兵,一到長安就死活要當皇帝,而非請出他這個太上皇。
可若拋開固有的思路,換一個角度想,薛白想要監國而根基太淺,反而需要倚仗他這個太上皇來增加影響力。
換言之,若暫時不去考慮祖宗基業所面臨的風險,僅從李隆基個人掌權之路來說,他是願意與薛白合作的,也沒有別的方法。
只要讓他逐漸站穩了腳根,對付一個「孫子」自然有辦法。
薛白這邊,他不像李璘傲慢,更了解時局,知道眼下還不是稱帝的好機會,還需要以李氏的名義執政朝政。可他卻不至於讓李隆基擺着所謂祖父的譜來拿捏他。
「朕諸多子孫當中,唯有你最像朕。」李隆基以欣慰的語氣道:「現在兩個逆子禍亂社稷,唯有讓你監國,朕才能放心啊。」
「見過太上皇。」
薛白執了禮,一抬眼,目光銳利地盯了李隆基一眼,似有殺氣從眼中閃過。
李隆基吃了一驚,下意識往後仰了仰。
這原本只是個很小的動作,可薛白卻是怕他摔倒,猛地沖了過去。
「太上皇!」
驟然見一道人影撲來,還是居心叵測的薛白,李隆基連忙後撤,想要躲開。剛退了兩步,腳步就站不穩了,踉蹌了一下。
薛白一把扶住他。
李隆基才穩住身形,被薛白一扶反而隨着那雙有力的手晃動了幾下,幾乎摔倒。
「殿外風大,太上皇老邁,豈可在此久站,快扶太上皇去歇着!」
薛白的語氣嚴厲透着些焦急,像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一個盡心行孝的後輩,更像家裏那個真正能主事的頂樑柱。
很快就有一隊宦官過來,扶着李隆基就往殿後去。
自李琮出奔以來,其實李隆基已經使出了很多奪權的手段,且頗有成效。今日本打算壓一壓薛白的氣焰,再通過言語交鋒,或伴隨着一些彼此妥協,鞏固住一部分權力。
卻沒想到,甫一相見,薛白就以這樣的方法要將他重新幽禁起來。
萬般手段還未施展,卻比不過薛白最直接的兩個優勢——年輕、有力。
一陣混亂之後,李隆基被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