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柳阿山道:
「那位老劍匠說的沒錯,這條蝴蝶溪確實是禍亂之源,不僅滋養出一顆吸食民髓的惡『柳』,它還成了龍城水患的幫凶。
「每次雲夢澤一漲水,狄公閘只要沒擋住,蝴蝶溪的水就漫出河道,淹了龍城縣城,這條溪彎彎曲曲的,一點泄洪能力都沒有……」
歐陽戎凝視山下。
他作為龍城縣令,這次水患的職責除了賑災外,還有治水。
對於後者,歐陽戎剛來縣衙上任的時候,便與刁縣丞交談過,只是那時他連賑災的糧都不夠,更別提治水了,刁縣丞當時是建議他去找柳家『要飯』,和前幾任一樣,重修狄公閘,擋住上游雲夢澤的水。
眼下,他一整折騰後,賑災的糧勉強夠了,加上動員全縣、以工代賑、組織端午盛會……已經能養活城外的難民們了。
於是眼下治水便成了當務之急。
因為他知道,端午過後梅雨季最大的降水期就要來臨了,當下龍城縣是一點水利工事都沒有,在地勢如盆地、雨季容易蓄水的雲夢澤面前,就和沒穿褲衩一樣,是大是小一覽無餘,到時候洪峰不淹了龍城才怪。
而其它人,例如刁縣丞,都是靠縣誌的經驗順口溜來預判水患,什麼「四年一大淹」,今年已經大淹過了就不會淹了……
歐陽戎在這方世界還沒遇到過什麼超自然力量,所以他接受的教育不允許他去相信順口溜,他沒法自己騙自己。
這幾日他走訪蝴蝶溪上下游,便是在弄清水利情況。
眼下的情況很簡單,也很棘手。
雲夢澤、蝴蝶溪、長江三者可以看成一個「工」字形,蝴蝶溪就是中間這一「豎」,雲夢澤可以看作一個佔地方圓數千里的蓄水池,是江南道最大的淡水湖,它的水就是主要從這一「豎」排入長江,再由長江東流入海。
而眼下,歐陽戎眼裏看見的這條「豎」,彎彎曲曲的。
曲折水道最難泄洪。
這水怎麼治?
是繼續去修狄公閘,走當年狄夫子的老路,和後續縣令們一樣每四年一次縫縫補補?
來龍城走一遭、攢功德的年輕縣令捫心自問。
燕六郎與柳阿山聽完歐陽戎三言兩語便清晰無比的講解,皆愣。
燕六郎思索了下,嘗試出主意:「要不咱們去……擴寬河道?」
歐陽戎沒點頭,燕六郎反應過來什麼,愁眉苦臉自語道;「也不行,就算咱們有人手,但是咱們現在也沒有多餘的銀糧,撐不起這工程量。」
歐陽戎卻是聞言起身,垂目拍了拍衣擺上的灰:「誰說沒有銀糧?治水的銀糧不是已經來了嗎?」
「明府說的銀糧在哪?」
「不就在下面?還是自己長腿來的。」
歐陽戎輕指了下山下的縣城,然後又獨坐,安靜看了會山下風景,他率先轉身:「此處確實視野開闊,走吧,該回去了。」
年輕縣令走出亭子後,轉身看了一眼亭上的牌匾,不禁自語:
「好一個遮目亭,絲毫不遮目……有道是,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已然有主意了的他笑吟一句,下山吃「肉」去了。
……
歐陽戎沒想到,他剛回縣衙就被人餵了一口「肉」。
縣衙公堂。
「什麼,你說我不在的時候,蘇家來找過本官?」歐陽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哪個蘇家?他們來找本官幹嘛?」
他確實不記得龍城本地最大的十三家鄉紳豪族中有姓蘇的人家。
刁縣丞搖搖頭,「那位蘇家大郎說,他是來給他家補稅的,之前明府查帳,他們自我審察了下,發現可能有些摸稜兩可的稅沒交上,所以現在呈給明府。」
歐陽戎奇道:「竟然還有為咱們官府着想、主動查漏補缺的?額,他們補交了多少?」
刁縣丞咽了咽口水,「一千兩銀子。」
歐陽戎眼皮子跳了下,「這是漏了什麼稅,補交這麼多?」
刁縣丞攤手道:「我讓手下去查了蘇府的帳,發現他們每年都按時納稅,分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