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同去南京入監吧。」
李贄本來想要反駁,自己不是歸家探親而是準備辭官不做,但是又被李夫人瞪了一眼,再次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李夫人站起來留下蘇澤用飯,然後帶着侍女到後面準備晚飯。
李贄終於逮到了和蘇澤單獨談話的計劃,他眼神熾熱的看着蘇澤說道:
「解元郎,我可是在姐夫的書信中總是見到你的名字,上次他去江南赴任來南直隸,和我見了一面,可是對你讚不絕口!」
「長者謬讚了,晚輩惶恐。」
蘇澤也終於見到了方若蘭口中的奇人舅舅,大明中晚期思想史上的獨特人物,也是泰州學派的代表人物李贄。
李贄從小離經叛道,十二歲就寫文抨擊孔子,能夠在二十六歲在競爭激烈的福建考上舉人,他的儒學水平是極高的。
現在的李贄才三十歲,方望海給他謀了一個南京國子監的教職,但是李贄卻連去國子監混日子都不願意了,嚷嚷着要辭官遊學四方。
現在的李贄,正在處於汲取各家思想的時期,只不過蘇澤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接觸到泰州學派的學問。
李贄拉着蘇澤說道:「我就叫你汝霖,你就叫我宏甫,莫要搞什麼繁文縟節,如何?」
果然史書上說李贄是「輕視禮法,不拘名教」的狂士,在重視輩分禮法的大明,他這樣的人實在不多。
但是蘇澤還是搖頭說道:「我稱呼先生的號吧。」
李贄想了想說道:「那就叫我卓吾吧。」
「卓吾先生。」
李贄有些失望,本以為蘇澤少年解元,應該是個年少輕狂的性格,卻沒想到他性子這麼穩重,和他那個木頭人一樣的姐夫差不多,這讓在南京混過的李贄有些失望。
此時的南京,處於文風最盛的江南地區,可以說是名人狂士層出不窮,李贄這樣的在江南地區都算不上什麼。
這樣一板一眼的人,怎麼寫出《牡丹亭》這樣的神作的呢?
李贄在南京國子監的時候,接到了方若蘭寄過來的《牡丹亭》,一時驚為天人,他在南京國子監中推廣,眾人也都認為蘇澤是大才。
「汝霖知道格物致知吧?」李贄看着蘇澤問道。
原來這個時候李贄接受的還是心學思想,不過也正常,此時是心學昌盛的時期,泰州學派也只算是心學的一個分支。
南京所在的江浙地區,也是心學傳播最廣泛的地區,李贄熱心於心學自然很正常。
蘇澤說道:「格物致知,致良知嗎?略懂。」
對于格物致知的認識,儒家解釋各不相同。
朱熹認為「格物致知」就是從萬事萬物中究察事理從而獲得知識。
和陸九淵則認為這個「格」的意思是革除,意在言格去物慾而求得天理,反對在心外去窮理求知。
而王陽明更進一步,認為「致知」就是致良知,「格物」就是正物,於是將「格物致知」說成「致知格物」,也就是「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
所以蘇澤說到了致良知,李贄就知道蘇澤是知道心學的,他立刻高興的討論起來。
「汝霖,我近日研究《荀子》,其中有『冰,水為之,而寒於水』這句,略有所得。」
「請賜教。」
李贄說道:「汝霖你可知道製鹽的滷水?這冬日滷水和普通水一起放在屋外,普通的水結冰而滷水不結,豈不是說滷水和冰一樣寒?水和冰一樣寒,是不是荀子錯了?」
蘇澤倒是一點不意外李贄說出「荀子錯了」這樣的話,從李贄的一生來看他一向是蔑視權威的人。
不過這樣的聰明人,也最容易鑽牛角尖,喜歡吊書袋扣字研究,最後陷入到了空談的哲學思辨中。
而如今的心學就這樣的趨勢,人人都在講究格物致知,可是誰也說不出到底要怎麼「致良知」,一切討論都陷入到空談中。
不過從這裏也可以看出來李贄非常善於觀察,他已經發現了飽和溶液的冰點低於水這件事。
蘇澤搖頭說道:
「不是荀子錯了,是朱子、陽明先生都錯了。」
第216章 朱熹王陽明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