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清園,與他說了一番「覆巢之下無完卵」、「努力掙錢、助力文臣武將」的豪言壯語。
如今他真切地理解了,鄭海珠不是只想做秦始皇的巴清,她要學做大明的第二個張居正,她不是只想着靠自己慘澹經商、捐銀救國,她要藩王們、衍聖公們、江南江北的士紳們,都作不了壁上觀。
她豪言壯語的旗幟下,是密密麻麻如火船水雷的點滴細策,就如她當初認定的那樣,鄙夷徐徐圖之、不露鋒芒之類的做派,計定了就衝鋒,兵貴神速。
但這些出擊,搏命的風險一次大過一次,她卻好像沒有猶豫過。
盧象升思及此,回頭盯着鄭海珠:「守寬爹爹的祭日,並不是今天,對麼?」
「象升,我就說,你將來若以文職領兵,是猛將,更是謀帥。」
「你要單獨和孔尚義談?」
「是他會來找我談。」
「他比孔胤植刁滑,我留下來看着。」
鄭海珠又恢復了笑意盈盈的神色,望一眼不遠處與手下聊天的黃祖德,對盧象升道:「你以為老黃他們錦衣衛是豆腐做的?孔尚義一個半老頭子,又不是建奴的莽古爾泰皇太極,還能動手不成?象升,我的脾氣是,不甘於出個三瓜兩棗的點子後躲起來,只仰仗你們男子出頭。我也得上。你吃你的席去,把孔胤植叫來的那些望族,都記得清楚些。」
盧象升應聲「好」,不再堅持留下。
對勇敢的人最大的敬意,就是信任。
……
玉兔東升。
幾隻尾翎纖長的大鳥,落在樹梢,片刻凝滯不動的剪影,映着中天明月,有如一幀意蘊雋永的工筆畫。
孔尚義帶着兩個小廝,由獲得主人許可令的黃祖德,引進客院,踏入佈置成書閣的東廂房。
鄭海珠虛虛打個拱:「三老爺請座。祖德,斟茶。」
說完,又繼續參研手裏的硯台。
孔尚義落座之際,眉頭緊了緊,倒並非還有心情去計較這個姓鄭的口吻不夠恭敬客氣,而是,盯着鄭海珠奇怪得有些駭人的右手。
鄭海珠接了孔尚義的目光,主動揚起右手晃了晃,又輕輕地敲了敲硯台,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叮」聲。
「三老爺莫覺着稀奇,這是我閩南老鄉送的鋼絲手套。我想着祭過泰山後,皇長子還要去登州巡視海防,用鋼絲手套給他開幾個海蠣子嘗嘗,目下先戴着趁趁手。用來品鑑好硯台,也不錯。」
孔尚義心道,此婦果然更像王振、劉瑾那樣的閹官,很會用新奇的玩意兒討得年輕皇子的喜歡。
孔尚義扭身瞅瞅庭中:「鄭夫人祭奠先人的香案,還沒設起來?」
鄭海珠放下硯台:「回來後,估摸着三老爺今夜會登門,還是先聽三老爺說公事要緊,家兄在天之靈,必不會怪我。」
孔尚義道:「公事已經說了整整兩天了,議得夠了,還是說說私事。」
「哦……」鄭海珠抬起目光,從黃祖德看到孔尚義的兩個小廝,面無微瀾道,「既是私事,談起來更要有誠意,下人們聽去,不妥吧?」
孔尚義心中一喜,繼而湧起更濃重的輕蔑。
就說這個婦人和前朝多少礦稅太監、監軍太監一樣吧,狐假虎威做足了戲,終究還是「索賄」二字。
371章 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