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鬥倒不把商周祚看成浙黨,對他很客氣,和風煦日地附和着笑笑,笑完了卻在心裏猜測,今日鄭氏一定是要達到什麼目的,以至於吏部天官,都在為她鋪墊。
果然,天子接過商周祚的話頭,問鄭海珠:「你敢去兵部領餉麼?」
鄭海珠起身,一板一眼道:「陛下,臣在崇明有兵部在冊的營兵,新近升任游擊的許一龍所部,領的就是兵部餉銀。即使盛世天子有如海胸襟,即使各位老大人有破格提攜美意,不慮一個婦人並無科舉功名,就願授官,我鄭氏亦不可再掛兵部的虛職。至於巡按御史,容鄭氏斗膽說一句,他們只有彈劾糾察之職,當初聖令遣我去察哈爾,托巡按宣大關外之名,已有些牽強。故而,鄭氏今日,以忠君報國之誠,欲開先河,向陛下,向我大明朝堂,求一新職:國務卿。」
此話落地,曹化淳利用站在天子身側的便利條件,迅速地將眾人的面色都掃視一遍。
大明目下能陪着萬歲爺作決策的文官,都在這屋子裏頭了。
首輔葉向高面上,無波無瀾。
次輔周嘉謨瞄了一眼葉閣老,很快收回目光。
戶部尚書畢自嚴微微前傾身體,想再確認一下是哪三個字,但又靠回椅子上,一副「我又不是吏部尚書」的自覺認知。
兵部侍郎熊廷弼的眉頭擰得更緊,不過,沒有方才的咄咄爭執之相,而是微顯懵懂。
都察院左光斗,望着說話的婦人,好像在聽麾下御史來稟報公務,與葉向高一樣,面色沉靜。
商周祚則垂眸看着殿內青磚,與方才活躍的模樣判若兩人,就像下值了似的。
先發話的,自然還是天子。
「國務卿?你是說,大明,新設一個官職?新立一個衙署?」
鄭海珠道:「是。我大明,自洪武元年起,分理國家諸事的衙署官職,多有增設,譬如吏部考功清吏司,是正統年間增設,戶部四川清吏司,是宣德年間增設,工部節慎庫,是嘉靖八年設。尚寶司、行人司,都是前朝未有、我大明新設。哦對了,最大的新設衙門,是都察院,與宋時的御史台不盡相同。既如此,在如今氣象一新的泰昌朝,亦可增設樞機衙門。」
「這婦人背得挺順溜啊,這是給自己找先例來着。」戶部尚書畢自嚴心中暗道。
畢自嚴看着今日一副事不關己的列席模樣,但將眼前情形瞧着瞧着,倒越來越感興趣起來。
這個鄭氏在山東清田的舉動,對他們戶部是有大好處的。畢自嚴並不排斥,有這麼個人,進入中樞決策層。
何況,這一看就是與老商對過詞了。商周祚新官上任,提出以各地清田政績考核官員,實際上也在給他們戶部太轎子。老商交好的人,他畢自嚴去唱反調作甚。
只聽朱常洛開口道:「鄭師傅,這個國務卿,你說得細一些?」
鄭海珠開始謹慎地套路在座的官場宿將們:「雖有國務二字,品階自是遠遠低於部院堂官,少卿便如太僕寺的副職那般,正四品。職權麼,搜集九邊軍情,出使外疆,對談泰西諸國,參謀攻伐,向陛下奏對獻策,但絕無彈劾糾察,更不染指票擬批紅。」
熊廷弼聞言,剛想來一句「那不是和兵部、鴻臚寺的職責有衝突」,忽然醒悟過來,錦衣衛和東廠,難道他們兵部能說設錯了麼?
廠衛是天子的私兵,那麼,眼前婦人所要的官職,聽起來被她說成區區四品,實則不就是天子的文職近臣?
「商尚書,你給朕說說,吏部在冊的四五
品官里,多少沒有功名的?」
「呃,回陛下,我朝有文官蔭敘祖制,一品文官之子,不經科舉,即可出任五品實職,以此遞降,七品實職,有些是三品文官之子。」
商周祚看似沒回答,實際,又答了。
「行,朕知道了。」朱常洛淡淡道。
始終未說什麼話的首輔葉向高,終於發聲,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