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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經錯過去歲秋季播種冬小麥的旱田裏,松江韓家的棉田來的老農,也在教授遼民如何播種棉籽。
明末的崇明島,與蘇松一帶差不多,由於絲布紡織業的繁榮,種植棉花和桑樹的土地,遠多於種植糧食的。宋元時還是「蘇湖熟,天下足」的講法,到了明代中葉以後,已經改成了「湖廣熟,天下足」,因為長江中下游的江南,吃的糧食也多從外地運進來。
但鄭海珠對於自己這個起步階段的小莊園的規劃,還是糧食作物與經濟作物並重。
此刻,她帶着吳邦德和許一龍,在莊園各處走動,既察看農忙情形,也要觀測,一百多遼民和三四十崇明老兵的後代,哪些適合發展為第一批營兵,哪些適合成為吳邦德訓練的特勤人員。
三人剛拐到一處圩田,就聽到唐阿婆那中氣十足的大嗓門。
「王泰,你娘子辛辛苦苦給你送飯,你還出口傷人,你還有沒有良心快向你娘子賠不是!」
只見蓄滿海水的圩田邊,年輕的遼民王泰垂頭聽訓,身邊站着他娘子,提着竹籃,面色尷尬,其他幾個學習煮鹽的遼民,則嬉皮笑臉地圍攏來看熱鬧。
吳邦德在鄭海珠身後輕輕咕噥道:「你供起來的這尊菩薩,嗯你叫她什麼,婦人聯和社社首的,真是恪盡職守,比菩薩還勤快。」
鄭海珠也略有腦門黑線、心中無語的感覺。
她與唐婆談好接收老兵後人的事宜後,因想着,老太太既然在崇明這般德高望重,且終生未嫁、獨居於縣城,不如請來莊子裏
住着,平日裏給一眾白丁識字掃盲。
十分追求實現自我價值的唐婆,欣然應邀。鄭海珠又腦袋一熱,決定在莊子裏建立婦聯組織,照着晚明江南常見的說法,命名為婦人聯和社,唐婆擔任社首,秘書是機靈聰慧的遼民少女花二。
鄭海珠盤算着,有唐婆這個金字招牌,四野鄉鄰的崇明本地人,或許更敢於將閨女嫁過來了。
不曾想,唐婆聽鄭海珠淺淺談了些婦聯組織的宗旨後,興致如春江漲水,但凡走家串戶中見到男人訓斥娘子的,便狠狠地批駁一頓,有兩回還要男人在她寫好的保證不欺負老婆的紙上摁手印。
幾個折了面子的遼東大老爺們,不敢與鄭海珠抱怨,便去找吳邦德囉嗦,能不能請鄭夫人管管這老太太,莫插手兩口子家務事。
此際,王泰的娘子看到鄭夫人出現,反倒帶着討饒之色對唐阿婆道:「婆婆,天熱起來,俺男人干力氣活出汗大,今日這菜里,俺是把鹽放少了些,不賴他發火。」
鄭海珠瞥到王泰的面色,已在爆發邊緣,遂也上前笑道:「婆婆,王兄弟昨日還向我打聽,縣城怎麼走,脂粉鋪子在何處。他其實蠻疼他娘子。」
一面說,一面已上前拉過唐阿婆:「方才出來時,我看到花大和花二,趕車回莊子了,阿婆快隨我去瞧瞧,運來的書,數目可對。」
唐阿婆對王泰娘子不領情的態度,也有些生氣,冷冷地應一聲,隨着鄭海珠他們離開圩田。
現下,莊子的瓦房還沒蓋出來,鄭海珠把最大的一間茅屋給唐阿婆住。
老少兩個婦人回到茅屋前時,花家兄妹立刻迎上來,指着太陽下的幾個書箱:「鄭夫人,婆婆,我們把婆婆縣城家中的紙都搬來了,一張也沒剩下。」
唐阿婆打開書箱,心情大好,給花家兄妹一人賞了幾個銅錢,花家兄妹也歡天喜地道謝,往自家田裏幹活去了。
唐阿婆進屋沖了壺熱茶,拎出來放在簡陋的石桌上,招呼鄭海珠坐下歇息。
「鄭姑娘,你是不是覺着,老婆子我,對那些大老爺們忒削刻了些」
鄭海珠抿一口茶,笑道:「婆婆,有些入口的,是辣椒水,傷人,有些入口的呢,它就是尋常的茶水,只是燙了些,吹吹就好了。」
唐阿婆發揮了律師的迅捷辯駁本色:「對嘛,要有人去吹,否則,就算是茶,也會燙傷舌頭。」
鄭海珠想了想道:「那些遼民漢子,雖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掛在嘴上,但我瞧了這一陣,敢對娘子動手的,還真沒有。從建奴手裏逃出來時,還把老婆帶上的男人,不說是聖人,多半總還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