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看到了。現下若硬闖,豈非更落人口實?」
鄭海珠與兩個像是縉紳家丁的看守對視,二人滿臉兇悍,不屑地打量她幾眼,面向楊縣丞時,也只是潦草地作了個揖。
大明江南,不少縣治中,縣太爺都要看根基深厚的縉紳們的臉色,並不稀罕。
鄭海珠湊近楊縣丞,低聲商量:「你瞧我那女管事,面上有麻子,小時候出過痘了。她娃兒又剛種過痘。先放她娘倆回莊子,如何?」
楊縣丞一口回絕:「不成。那過來定家具的海商,也是出過痘的,只與小木匠說了一下午家具怎麼弄,不還是關裏頭了?他們沾了沒事,但他們帶出來的病氣痘氣,會傳給別個。」
「夫人,」阿亞隔着艾草的煙氣大聲道,「阿亞謝過夫人掛懷。麻繩專揀細處斷,老天捉弄苦命人,萬一阿亞和娃兒身子不爭氣,從崇明到松江,都別埋咱娘兒倆,求夫人將我們的灰,送回山東老家會館後頭埋了。」
「不至於不至於,」楊縣丞聽得尷尬,沖阿亞擺手道,「你家夫人不是說,你出過痘串子了嘛。」
鄭海珠沒好氣地指指茅屋邊木桶里豬食般的稀粥道:「每日裏就給他們吃這些嗎?不病死也餓死了。」
心裏卻已在琢磨阿亞方才的話。
「麻繩專揀細處斷」那個句,是吳邦德訓練情報人員的切口之一,表明後頭的話有深意。
阿亞從未涉足過松江,聯想到她身上的任務,「從崇明到松江」難道說的是小木匠阿山?
讓阿亞懷上孩子的那個登州劉百戶,阿亞不可能有什麼感情,談何「山東老家」。還會館,登州金刀寨私港哪來的會館?
山東老家?松江的山東商會?
鄭海珠盯着阿亞,阿亞卻又展顏,似反過來寬慰鄭海珠一般:「楊老爺說得也是,阿亞會挺過去的。夫人,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一陣松江鬧痘疹,夫人和顧少奶奶她們,都別回去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也是一句切口,意思是後面的話要反過來理解。
阿亞讓我回松江查查?
鄭海珠意識到,阿亞應該是發現阿山去過松江的山東商會,但沒有其他什麼決定性的發現,或者證據,所以只是在向自己傳遞一個令人疑惑的線索信息。否則,她既然有機會見到自己,不會還用暗語。
阿亞轉身走回院子裏,鄭海珠當着楊縣丞的面,掏出兩個銀角子遞給看守:「勞煩給裏頭,加些肉饅頭。」
楊縣丞訕訕道:「對,裏頭那個好手藝的小師傅,待他挺過這一劫,讓他給你們家老爺,打兩堂好家具。」
……
「水,水。」
木板床上,高燒中的岳託呻吟着。
阿亞把已經睡着的女兒小豆包輕輕放下,出門舀來清水,用帕子浸濕,抹在岳託乾裂的雙唇上,再輕輕擰着,一滴滴淋入岳託翕張的口中。
佟豐年抱着胳膊,靠在門邊,冷冷道:「小寡婦,你挺會伺候男人的。」
這個漢奸嘴上揶揄,心中實也煩躁得緊。
佟豐年沒想到,岳託主子設法去了趟松江,與他老佟家的人碰個頭,竟就染了痘疹回來。
岳託是四貝勒皇太極看中的左膀右臂,倘使折在明國,就算他們佟家弄到了四貝勒要的東西,功勞也會削去不少。
還有眼前這個鄭家莊來的小寡婦,真他娘的邪門,怎地主子從松江回來的第二天,小寡婦就找來了,說什麼心疼他做活計吃不上熱乎的飯食。
瞧主子又驚又喜的眼色,莫不是真挺喜歡她的?
那日午後,岳託主子就開始打蔫兒,繼而高燒,恰巧縣裏的郎中路過,一聽主子才去的松江,立時一口咬定是痘疹,夜裏,崇明的南蠻子就將他們這幾人拖到這破屋子來。
天亮後,主子果然開始出痘。
阿亞沒有理睬身後的男人。
她眼下還無法知道佟豐年的真實身份,唯覺得此人雖面貌英俊,神色卻有些陰森,不像尋常商賈那種和氣生財的模樣。
她也不曉得自己餵水的小木匠阿山,竟是努爾哈赤的孫子,但她趁他高燒時翻檢他褡褳,翻出半張沾有酥餅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