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馬祥麟和鄭海珠咧嘴道:「原來二位是故人。鄭夫人,大水沖了龍王廟,魏某唐突了,夫人莫怪。」
馬祥麟仍是冷冷地盯着魏忠賢。
他今日與崔文敬,本因那樁連崔文升都不知道的隱秘合作,巡查運河通縣碼頭的幾處要害之地,不曾想竟見到了鄭海珠在和東廠的太監對峙。
馬祥麟顧不得與崔文敬商量,直接就策馬而來,從鄭海珠三言兩語的敘述中,他的怒火更是騰地就燃了起來。
又是天家和太監欺辱百姓!
當初在四川石砫,太監邱乘雲就是如此囂張又歹毒,自己的父親馬千乘最終為了保護石砫百姓而慘死在詔獄裏。
馬祥麟又盯了魏忠賢片刻,方開口道:「怎麼?公公看朝中的御史們都像仇人,所以對左御史安置下的這些百姓,也要趕盡殺絕?」
「哎,馬將軍言重了,」魏忠賢巴不得馬祥麟表現得這樣強硬不客氣,遂又拱手道,「左御史有左御史的差事,咱老魏,有老魏的差事。今日老魏,是領了慈慶宮的差事。」
言罷看向管莊,補了一句:「陳管莊,老陳,你來說說前因後果。」
管莊咽了口唾沫,待要開口時,崔文敬沖他擺擺手。
崔文敬察言觀色,已看出魏忠賢對馬祥麟沒有劍拔弩張之態,又丟包袱給皇莊管事,顯然想甩手。
已然投靠新主、另懷大計的崔文敬,迅速地權衡了一下,慈慶宮的鳥人可以得罪,馬將軍的意思不可忤逆。
崔文敬於是收了彌勒似的笑容,對那管莊澹澹道:「若是在皇莊裏,足下對佃奴要打要罵,崔某管不着。但此處是通縣碼頭,好教陳管莊曉得,北到居庸關,南到海子,西到蘆溝橋,東到通州,都是咱巡捕營替萬歲爺看着的地界。這青天白日的,不興在咱眼皮底下就拖猴牽狗似地把莊戶人拿走了,若真有啥冤屈,萬歲爺責問起來,咱巡捕營咋交代?」
管莊惶惶間聽得真切,也明白今日運道實在太差,左光斗那鳥文官雖不在,竟碰上婆娘和兵痞這莫名其妙的一幫人,魏忠賢個老混蛋還臨陣甩鍋。
管莊哪還敢廢話,左右回去向李選侍交差時有狀可告,遂苦哈哈地搖頭嘆道:「崔爺說得,在理,在理。」
又轉向魏忠賢:「魏公公,咱怎麼弄?」
魏忠賢假模假樣做個安撫他的手勢,掣韁回馬,向着黑壓壓的人群道:「京中老爺帶了些訊息來,今日就先不拿人了。」
隨即示意東廠侍衛把捆着的農人丟地下去,任由撲上來的家人扯開他們身上的繩索。
崔文敬恢復了和顏悅色,沖魏忠賢輕聲道:「魏公公放心,回頭崔某會與家兄稟報,再怎麼着,目下的後宮,還是貴妃作主。」
「省得,省得,有勞,有勞。」魏忠賢不吝諂媚,「不耽誤崔兄和馬將軍了,咱家與管莊先走一步。」
言罷,提韁馭馬,往人群讓出的通道馳去。
在馬匹提速之前,魏忠賢又偏頭看了一眼鄭海珠。
那副無所畏懼的目光,正直剌剌地投過來。
魏忠賢熟悉太多的來自婦人的目光。
自己最早的禁宮女主人,是太子朱常洛的生母王氏,王氏的目光像水牛,溫順里透着呆愣。王氏死了,皇孫朱由校被太子指給李選侍撫養,那李選侍,姿色倒是強過王氏太多,但總愛翻白眼,好像靠翻白眼就能翻出一個皇后的份位似的,跋扈中透着愚蠢。至於自己的姘頭客氏,眼睛生得魅人,目光更是風流勾魂,偶爾卻又透出狠辣,比崔文升還毒。
而眼前這個姓鄭的婦人,有着魏忠賢從未在女子那裏見過的氣勢,又絕不是鄭貴妃那樣的睥睨倨傲模樣。
這個婦人,他老魏,記住了。
236章 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