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刷優越感的普信男,他亦心如明鏡,曉得今日這女子來拜年,必是要代表顏思齊來談事。
許心素於是擺出誠懇的姿態,爽朗道:「走,吃茶去。」
……
許宅第二進院子的書樓中,僕婢上茶後,許心素屏退左右,只留了兒子許一龍和保鏢。
鄭海珠瞥一眼那位頭戴黑色網巾、身着明式直裰、面沉如鐵的保鏢,問許心素:「東瀛人」
「姑娘好眼力,怎麼看出來的」
「他腰上那把,是村正刀吧」
「嗯,是。姑娘放心,他聽不懂福建話。」
鄭海珠笑笑:「聽得懂也無妨,我今日,不是來說東瀛人的壞話。」
許心素抿口茶,意味深長道:「自從俞家軍坐鎮閩地,倭亂已是陳年舊事了。」
鄭海珠直言不諱:「月港開關,朝廷至今不准與東瀛交易,若不是許先生為李頭領和俞總兵穿針引線,只怕還是要鬧倭寇。不過,顏大哥經營台灣兩年,現下開始出產鹿皮和蔗糖,北港也已經有日本船來買貨了。」
許心素接茬道:「唔,方才看了那些蔗糖,白度上佳,日本人應能出高價。」
他說附和之語的同時,實則在飛快地思忖鄭海珠話里的意思。
很顯然,這小婦人的確是顏思齊的親信,深知日本華商李旦,和大明總兵俞咨皋,把持着中日海貿的走私航線。所以她說,如果沒有李、俞二人,日本人海商又會轉為武力犯邊的倭寇。
但同時,她言下之意,顏思齊在台灣,也已經重整旗鼓,開始恢復與日本人的買賣來往。
許心素自從得知李國助所作所為後,實則對於顏思齊懷有物傷其類的同情,更開始盤劃自己將來的路。顏思齊看在李旦的情面上,沒有殺了李國助,這個冷酷無情又狂妄自大的李家二世祖,總有一天要接了老爹的生意,屆時清洗老爹的舊將勢力時,對他許心素又會如何
故而,許心素開始將效力的重心,偏向俞咨皋這一頭。他在廈門興建如此大宅,在俞咨皋的錢莊裏存了大半家當,又將長子許一龍接到廈門,都是在向俞總兵表明,自己有回歸閩南之意。
只是目下,顏思齊被朝廷封在台灣當土司,也做海貿,總是和俞總兵的財路略有碰撞。
許心素心思飛轉之際,只聽鄭海珠繼續道:「不過許先生,顏大哥和我都覺着,生意人,更要講江湖道義。顏大哥在平戶時,主要跑的是寧波雙嶼港和南洋香料群島那邊,如今他雖佔了台灣,還有朝廷的委任狀,卻也明白自己的快子不能伸錯碗,這一點,請許先生務必稟報俞總兵。」
許心素看看鄭海珠,再看看楊天生,正色道:「既然你們這邊打開天窗,許某也不說暗話。茶葉,崇安布葛,漳州絨,瓷器,蔗糖,這五樣,請顏宣撫繞開。」
鄭海珠道:「可以。我們在台灣,做的茶葉叫紅茶,本也不會銷往日本,買主是洋人,以及遼東那邊的路子。至於蔗糖,台灣和福建都適合種甘蔗,福建的賣給日本,台灣的賣給紅夷人和弗朗基人。今後若有日本船到台灣要買蔗糖,我們必拒之。」
許心素點頭。
接下來,二人又談及問日本買銅的額度劃分。萬曆末年,民間流通的貨幣,除了白銀,仍有更大比例的銅錢,所以俞咨皋要問日本人買銅,私鑄銅錢。鄭海珠對明廷的效率和信譽懂得打折,所以也要通過顏思齊從日本儲存銅塊,造火器備用。
如此一項項談下來,劃好彼此的勢力範圍。
俞咨皋和顏思齊,如今都是朝廷的武官,自然不可能就走私販海的約定立字為憑、留下證據,因此全憑許心素和鄭海珠這兩個代理人口頭約定。
許心素談着談着,打心底覺得,自己當初在日本平戶時就沒看走眼,顏思齊的確大氣,讓渡了不少利益,盡力表現出對俞咨皋這種將門地頭蛇的敬重。
而眼前這個鄭氏,也堪為顏思齊的搭檔,爽快不說,還頗為細心親切,主動談及,自己在江南與東林學派有交情,許一龍許公子,要不要去江南拜師。
許心素出身寒微,多年來銀子賺了不少,終究還是商賈身份。他深知在大明,科舉出來的功名之身有多重要,自然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