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李睿抄起刀子,先在那張仍然脹鼓、熱氣騰騰的大餅上戳了個洞,然後小心的拿起大餅讓那個小孔對準碗,頓時,一股濃稠的湯汁從中噴涌而出,落入碗內,足足有大半碗之多。他將這碗肉湯端到北宮靜面前,說:「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多喝點羊肉湯補一補。」
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偏愛。
北宮靜端起來呷了一口,只覺得這湯汁十分濃稠,羊肉的鮮美里還混合着麥香和各種蔬菜的味道,非常可口。她向李睿頷首,說:「非常鮮美,謝謝。」
李睿咧嘴笑:「跟我還客氣個啥。」說完又跑回去,拿起小刀開始切大餅了。
諸葛慧現在可沒心情關心這餅的味道怎麼樣,她問賈攸:「賈主簿,家父現在怎麼樣了?」
賈攸說:「抱歉,諸葛小姐,我沒能見到北宮將軍。」
李睿、北宮靜、羊繡、諸葛慧都大吃一驚,諸葛慧直接站了起來:「什麼!?」
賈攸沉聲說:「我接到襄陽王的命令,帶領一干秦騎前往梁縣接應從洛陽撤退的軍民,趕到梁縣後便火速籌糧,設粥棚,沒過多久便有大量難民源源不斷的到達,不足十日便有數萬人抵達,將小小的梁縣縣城給塞了個水泄不通」聯想到無數難民衣衫襤褸、面帶菜色、面部由於水腫脹得老大,眼裏冒着綠光嗷嗷叫着向粥棚撲過來的場面,他不禁心有餘悸。
李睿問:「路上可有人餓死?」
賈攸說:「怎麼可能沒有?路上餓死了好幾干人,他們這些人都是踏着死人的屍體走出山區的。」
李睿低聲說:「好慘啊」
北宮靜問:「我爹呢?他沒有跟着那些平民一起撤退?」
賈攸沉默片刻,用力一擊掌,外面頓時就傳來衣甲碰撞的鏗鏘之聲,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士身披黑盔頭戴黑甲,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向北宮靜一禮:「參見少將軍!」
北宮靜認出,這是北宮純身邊的黑鷹劍士,在指揮作戰方面的天賦一般般,但是武藝卻十分高強,是三百名黑鷹劍士中少有的能夠與裴悅打成平手的。她問:「蘭夏,我爹呢?他在哪裏?」
蘭夏說:「回少將軍的話,大將軍沒有與我們一起突圍。」
北宮靜眉頭大皺:「突圍?什麼意思?」
她記得大軍從新城撤退的時候,匈奴軍隊雖然有兩萬人合圍新城,但也只是三面包圍而已,而且即便是那三面包圍圈,也是鬆散得很。北宮純手下只有一干騎兵,要撤的話很輕鬆的,壓根就談不上突圍。
除非這裏頭出了什麼變故。
蘭夏說:「少將軍你們撤退後,大將軍便帶領我們向胡虜的營寨發動猛烈的進攻,說要教訓一下這些狂得沒邊的胡虜。由於剛下過大雨,胡虜為了躲避上漲的積水,都轉移到地勢較高處,包圍圈越發鬆散,大將軍帶着我們踏波而行,輕而易舉的摧破了胡虜一座座營寨,將他們殺得四散逃竄,半天不到,兩萬胡虜便已經一敗塗地,爭相扔下營地往洛陽逃竄,我軍銜尾追擊,直殺得他們橫屍遍野,血把伊水都給染紅了!」
司馬范激動得用力一拍桌子,狠狠地說:「好!殺得好!對這些胡虜就應該狠狠的殺,殺到他們哭爹喊娘!」
北宮靜和諸葛慧卻顧不上自豪了,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臉上的憂慮。
羊繡也皺着眉頭說:「胡人攻破洛陽,聲威正盛,北宮伯伯在這個時候跳出來送給他們一場大敗仗,只怕胡人要暴怒了吧?」說到這裏,她已是憂心忡忡:「以胡人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吃了這麼大的虧肯定是要瘋狂報復的,幾萬大軍掩殺過來,北宮伯伯想脫身可就難了唉,他明明可以輕鬆脫身,為什麼還要節外生枝去打這一仗?」
北宮靜說:「他想向胡人證明點什麼。」
羊繡不解:「證明什麼?」
諸葛慧說:「向胡人證明他們能馬踏中原,並非漢家男兒不善戰,更非大晉軍人怯懦!向他們證明大晉之所以會輸,不是因為他們有多能打,而是因為我們內部出了太多問題,給了他們太多的機會!」
司馬詮不由自主的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臉,司馬范低下頭,露出羞愧的神色,藏在袖子裏的拳頭捏得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