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範回道,這才注意到他已經瞎了。
「那就好。」
洪堅頷首道。
「此戰之後,你當有進益。」
短暫的沉默後,他又突兀開口。
「說好給你交代,卻要食言了。」
洪範感到小臂一緊。
「放棄炎流功吧。」
洪堅說道。
「你去西京,去掌武院,去做緹騎。」
「掌武院握有天下功法,能送你到天門之外。」
這正是洪範規劃中的選項之一。
「緹騎以武勛換取回報,很危險。」
洪堅話語不停。
「但我對你很放心。」
「若是功勳不足,炎流功也可以作為籌碼。」
他又補了一句。
洪範一時發愣。
洪堅卻無所謂他的反應,只話趕話般地繼續開口。
「自幼時起,我從未得人青眼。」
「走到今日,正是一步一個腳印,一刻未曾虛度。」
「你也要如此。」
「莫要學李鶴鳴,只是踽踽原地顧影自憐,嫌天地給他的不夠。」
「大丈夫,想要什麼,唯親手去取,才能算快意!」
他急聲說完這番話,氣息窒住,臉上卻泛出神采。
「我曉得了。」
洪範輕聲回道,反握住洪堅漸漸冷下的手。
一年以來,唯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對方平素包裹於族長責任之下的性格。
屬於武者的性格。
這時,洪家眾人也漸次趕到。
人未至,家君、大老爺等等的呼喝聲便先傳來。
兩人都鬆開了手。
洪範退開幾步。
洪堅則摸索着撐起身子,拾起一塊殘石刺入後腰,卡在脊椎斷處。
手一發力,他原本歪斜的身子便如往常般直了起來。
「大兄,您怎樣了?」
問話的是洪武。
他面如金紙,肚腹間裹着腥紅的紗布,卻是頂着重傷再度上了戰場。
洪堅搖頭不回,輕聲反問。
「戰局如何了?」
此時日氣西垂,沙洲黯淡。
洪範看着洪堅恢復了慣常的平淡神情,仿佛看着一塊固執的冰,回到了自己堅守了一生的冬天。
洪武聞言一愣。
蛇人殘軍正倉惶逃往北方,這是一眼可知的事情。
「蛇人退了!」
他心頭湧起悲意,卻強用喜悅的語氣回復。
「大兄你斬了敵將後,蛇人便退了!」
「那就好。」
洪堅回道。
「我增補註釋後的炎流功全本放在宗祠的匾額後頭。」
他略略放大了音量。
「今後族中大小事,便由二老爺執宰。」
「未來若阿勝再有進益,可繼族長。」
眾人俱稱是,哪怕聽出族長在交代後事,也只敢默默流淚。
「另,我月前由手少陰心經起始,以先天火勁淬鍊心臟。」
洪堅緩了緩氣息,才得以再度開口。
「彼時略覺不對,便以為是斷頭路。」
「今日一試果然如此,或可為爾等之戒。」
他說着笑了笑。
「還有,我的心臟已被淬鍊,不必隨這殘軀下葬。」
「若能尋到鑄劍宗師,可以打兩把不錯的兵器。」
說到這裏,洪堅的眼皮耷拉下來,身姿明顯鬆弛。
好似一張傷痕累累的老弓,終於被下了弦。
洪家眾人還執着禮,等待家主的下一句吩咐。
但他們等到的只有沉默。
長風漫捲,不經意間帶走了逝者的最後一口呼吸。
「家君走了。」
洪範上前半步傾聽,回身對眾人說道。
沒有一句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