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娘編不出了,擺手:「哪裏有那麼多為什麼!你還小着呢,快回去吧!金寶醒了,該鬧着找你了。——記住了,洗褻褲的時候別叫林家的和親家母瞧見!」她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
夏荷卻站在那兒沒動,瞧着蘭娘的眼睛,他是個慣常表情豐富的人,這時卻從臉上瞧不出什麼念想。
蘭娘瞪回去,忽然覺得時間過得極快,記得當初哪怕是自己坐着,夏荷也要仰着頭看自己。而如今夏荷站着,自己坐着,抬頭瞧他,已經吃力了。
夏荷不眨眼地,繼續看蘭娘。
蘭娘有些奇怪了,夏荷這是怎麼了?
夏荷終於問道:「……娘,我總覺得,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蘭娘一拍桌子,道:「說什麼呢?我可是你娘,瞞你作甚?」
&正,你要是有事瞞着我,被我發現了,也肯定就會來一句,『我這是為了你好』。」夏荷道是。
蘭娘被點中了心事,頗有些尷尬,卻努力撐着,不能叫夏荷瞧出來。
但夏荷卻接着道:「娘,我今年都十五了,再過兩個月,就要十六了,已經嫁了人,家裏的金寶我也照顧的很好,我不是孩子了。你若是有事瞞着我,能告訴我嗎?」
夏荷只是打小被張家保護得很好,但這種保護也是一種封閉,叫他不怎麼去接觸外人,叫夏荷對男女之事一直保持着懵懂無知。但這並不意味着夏荷一輩子不會察覺,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嫁人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里,抽絲剝繭般地,夏荷窺伺到了,被緊緊纏繞着的那個秘密的一角。
儘管他現在還沒能揭開這個秘密。
他自打那日裏同李慕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中便開始思索,李慕究竟在指什麼才會安慰自己不必擔心,他說的自己有苦楚又是什麼;又為何林嬸說的女人生孩子自有孩子的道路走但自己卻尋不到。種種種種,讓夏荷想了許久,也着實想不通,究竟家裏頭瞞着他的是什麼事情。
也不怪夏荷想不到,自己從小到大認定的性別竟然是錯的這件事,夏荷怎麼也沒法去想的。
蘭娘不語。
夏荷再看向自己的娘親,還是沒能得到答案。
良久,蘭娘說:「娘是為了你好,答應娘,等你夠了年紀,娘會告訴你的,現在,別去想,別去問了,行麼?」
&什麼?」夏荷問道。
&關……張家的命數。」蘭娘想了半晌,當年師尊的話語裏,只是不能讓夏荷自己以及除了家裏人之外的人知曉他是個男娃,沒說過別的,斟酌片刻,蘭娘還是透露了一點,「當年,做娘的捨不得捨棄你,如今,做娘的也還是捨不得你。夏荷>
命數?
再怎麼想夏荷也不會去想竟然與命數有關,那是個玄之又玄的東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但見蘭娘再也不想瞧自己一眼了的樣子,他又問不下去了。
他只好也低下頭,道:「爹去村東頭了,那我去山上。」
說罷,他沒拿農具,就跑走了。留下蘭娘,扶着家裏的桌子,確認夏荷的腳步已然聽不到了之後,才默默地垂淚。
夏荷跑去山上捉蟲子去了。
如今這玉米長得愈發地高,夏荷只需蹲下身來,就能徹底將他的身形淹沒。他也不管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才換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讓自己被帶着草香的玉米圍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摘着葉子上的蟲,踩死。
這泄憤似的行徑讓他心底里好受多了,夏荷在一個地方蹲坐一會兒後跑到另一個地方去,等活兒都做完了後,他卻仍不想出去。
他坐在田間,兩行玉米間隔只夠他剛剛容下身子,幸好種得比較整齊。夏荷撥弄撥弄葉子,片刻後,仰躺了下去。
太陽斜斜地曬在坡上,玉米田裏有些潮熱,但畢竟遠離人煙。夏荷翻來覆去,在想什麼是命數。他忽然記起小的時候,有一回自己着實不想讀書了,同張十一吵了起來,那天晚上,張十一忽然笑得極為悲痛,道是:「這是命啊,這是命,我張家的兒郎,以後,怕就得在這鄉野間了此殘生了。」
他那時還小,不是很懂張十一再說些什麼。現在,懂了那句話,卻也仍舊不懂張十一的悲憤。
夏荷只知道,蘭娘今日對自己說了兩次「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