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覺得他不堪大任,所以才會捏着鼻子吞下這顆苦果。明明是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勢力,卻養出了這麼多吃裏扒外的的人。沒學到隆武的幾分真意,只學了毅宗的些許皮毛」
商司古說到此處,話音卻突然停住。
在猶豫片刻之後,他才試探着開口:「首輔,我覺得他有可能是故意為之」
「你是想說既然嚴東慶選擇加速局面的推進,試圖渾水摸魚,所以他也乾脆將計就計,假意庇護春秋會,實則激怒李鈞,讓他大開殺戒。」
張峰岳淡淡道:「只要這場動亂失去控制,現在隔岸觀火的外人就會趁虛而入,讓整個局面徹底糜爛。到時他就能趁機脫下那層儒序的皮,換上縱橫的衣?」
商司古重重點頭。
「他要是敢這麼做,倒也不辜負老夫這些年手把手的言傳身教。就怕他依舊只想抓着那一小撮安穩的眼前利,連學嚴東慶賭上一把的魄力都沒有啊。」
「我也只是猜測,但他到目前為止的一舉一動,無一不在證明他不並願意遵循您的教導,去做一位王道君主。」
商司古略帶擔憂,提醒道:「朱家的血脈之中流淌着縱橫的基因,而亂世正是縱橫最需要的儀軌。山河陸沉,群雄逐鹿,已經讓縱橫二有了出現的契機啊。」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果他真的不想聽,就就由他去吧。老夫做到這一步,也能夠還清這些年承朱家的情誼了。只要天下黎民能不再受序列之苦,這座帝國是姓朱,還是姓其他的,那都不重要了。」
張峰岳忽然轉頭回望,朝着神色凝重的商司古微微一笑。
「司古,如果老夫有天要你放棄手中執掌的黃粱法境和大明律,從如今的法序領袖變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司法吏目,你會願意嗎?」
「大人,我想問到了那天,這片天地是否還有律法存在?」
「禮教化人心,法規範人行。若是沒了禮法,人與獸無異。」
「那我再問,斷絕序列之後,人們是否會願意遵循律法?」
「那時候應當是人人渴求律法,尊重律法。人的高貴與卑賤不再由序列決定,而是由法則判定。」
「既然如此,那當一個小小的司法吏目又有何不可?司古甘之如飴!」
「好一個甘之如飴!」
張峰岳口中發出一陣爽朗豪邁的大笑,眼中露出嚮往的光芒。
「那老夫索性就在這番地當一個教書匠,學費就定成一袋子當年新收的青稞,再加上一壺香甜的酥油茶,就足夠了。」
老人笑看着商司古,打趣道:「到時候老夫要是受了不公平的委屈,你可要為老夫做主啊。」
「那是當然。但您要是作奸犯科,那我也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商司古義正言辭,表情一片肅穆。
「哈哈哈哈哈,用不着,用不着。老夫一定老老實實教書,本本分分做人。」
張峰岳抬起手掌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回身仰望那宛如直入雲霄般的高聳山道。
「雄關漫道真如鐵老夫這一生的險阻關隘,也終於快走到盡頭了。」
話音落地,老人竟拋開了手中的木杖,撩起前襟,大步前行。
商司古沒有再繼續跟隨,而是凝望着那道已經無法撐起衣袍的消瘦背影。
手中無竹杖,腳下無芒鞋,卻依舊身似清風,輕勝快馬!
在漫長山道盡頭,一身白衣的袁明妃早已經等在這裏。
在她的身後廣闊的山頂廣場中,是數不清的祈福經幡和潔白哈達,被簇擁其中的是一間金磚紅瓦的小小廟宇。
「天闕袁明妃,見過首輔。」
「別這麼見外,你就跟李鈞一樣,叫老夫一聲叔吧。」
張峰岳兩隻手背在身後,一邊四處張望,一邊笑着點頭。
動作神態像極了一個和善的長輩,來自己發達後輩家串門。
「呀,差點忘了問你.」
張鋒岳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造訪的目的,笑眯眯的看着袁明妃。
「你要是成就了完整的佛序二,是不是就能離開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