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所為,多受幕僚慫恿,常歲寧不免覺得,二者是為互相成就,倒也沒有誰更倒霉一說。
「不過,此人倒招認出了一件緊要之事……」魏叔易神色正了些:「他稱李逸之所以能密殺賀危,是因提早便知曉了聖人易帥的打算,及將要頂替他的人——據說是得了一封密信告知,但李逸也不知信是何人所寫。」
此一點常歲寧已經從李逸口中知曉了,此刻便道:「所以,京中必有內女干,只在朝堂之中,天子近旁。」
否則不可能提早知曉如此隱秘的消息。
魏叔易下意識地看向她:「這內女干……常娘子是否有懷疑之人?」
常歲寧搖頭:「我對天子近旁之事並不清楚,無從懷疑猜測。但這內女干是為何人做事,我倒有懷疑之人——」
魏叔易正色看着她。
四下有耳,常歲寧拿着撥弄火堆的樹枝,在火堆旁寫下了一字。
榮……
榮王府,榮王,榮王世子?
魏叔易眼神微變,低聲問:「常娘子為何會有此懷疑?」
「因為他曾親口與我說過,李逸軍中有他的眼線,所以他具備傳遞密信的條件。」常歲寧道:「再者,此中隔岸觀火,推波助瀾,欲坐收漁利之人品行事作風,與我了解的他,也很相似。」
他?
榮王世子嗎?
魏叔易想到那張病弱的面孔,顯然,世人眼中的李錄,與她方才描述的那人,幾乎天差地別。
他有思索,也有好奇,她口中「與我了解的他」,是如何了解到的?
「當然,我亦只是猜測而已,並無實據,你們當心探查提防即可。」常歲寧最後道。
「魏某明白,我會稟明聖人,當心斟別的。」
常歲寧未再說話,只拿着樹枝將那個「榮」字一筆筆划去。
魏叔易看着她的動作,笑着道:「常娘子心懷社稷。」
他道:「我本還以為,常郎君之事後,常娘子待朝廷,待聖人,多少該是有些看不慣了……」
他的話很委婉,畢竟那日在孔廟她所行之事,說是同聖人對上了也不為過。
可她此時主動提及李錄的可疑之處,及榮王府有可能將手伸至了何處,讓聖人讓朝廷加以提防。
然而,卻聽她道:「這二者並不衝突。」
魏叔易一怔,是指心懷社稷,和看不慣聖人與朝廷,並不衝突?
「看不慣,便要事事時時與之作對嗎?」常歲寧並不否認自己對女帝的「看不慣」。
她並沒有要如何報復對方的心思,在她看來,她與明後之間,始終是兩清的。
當然,她也並無相助之心。
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之事,此中沒有什麼分明的界限,如何做,皆看她需要與否,從前如此,眼下如此,今後也會如此。
如若江南亂狀果真與榮王府有關,那她唯有對事不對人。
魏叔易透過火光望向那少女。
他不免又想到今日她為賀危鳴不平時的眼神,她與賀危,此前並沒有什麼交集。她的不平,是對一位武將枉死的惋惜不甘。
魏叔易忽然意識到,她行事之風,似已脫離尋常意義上的喜惡與所謂遠近之分。
此刻他透過那少女坦蕩從容的眉眼,看到了她身後更遠處那開闊浩瀚的星河。
此刻他所見這浩瀚之感,源於星河,也源於她。
魏叔易甚少會如此真實地自慚形穢,或者說從未有過,哪怕他仍在笑着:「是魏某所思所見狹隘了。」
「不會,我也很狹隘的。」常歲寧道:「很多時候。」
魏叔易笑道:「那你我二人算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了?」
常歲寧看他:「也太生硬了吧?」
魏叔易又笑起來。
的確很生硬。
他與人談天,實在很少有如此生硬的廢話…他很清楚,這很反常。
常歲寧與他問起了段夫人的近況,又問起魏妙青被定為太子妃之事。
魏叔易:「放心,都很好,且走且看……」
常歲寧點頭,便又問他一句:「不過話說回來,魏侍郎怎會作為此行欽差來此?」
這話便是在問他是奉聖命,還是另有內情了。
魏叔易微微笑着答道:「聖命不可違。」
此時,金副將走了過來,抱拳行禮。
「大將軍請女郎和魏侍郎過去。」
常歲寧便丟下那截樹枝起身。
魏叔易跟隨而起,路上又小聲問她:「……你說,李逸會不會當真知曉徐正業的什麼要秘?」
「活着的時候必然不知。」常歲寧道:「死了變成鬼魂之後卻說不定。」
魏叔易忽覺後頸一涼,忍不住往身後看了一眼。
他怕鬼這件事,是真的。
這大概是魏侍郎唯一與母親相像之處。
對此,常歲寧的評價是——怕什麼來什麼。
他最好永遠別知道她的真實面目,否則萬一嚇出好歹來,她怕是不好與段真宜交待。
但想到他屢屢不死心的試探,不免又覺得此人實在又菜又愛玩。
「……萬一他活着的時候當真知道些什麼呢?」魏叔易揮走恐懼,繼續剛才的話題:「那魏某眼睜睜瞧着常娘子殺掉他,豈不是闖大禍了?」
常歲寧聽懂了:「魏侍郎莫不是想與我討人情吧?」
魏叔易笑道:「不敢。」
常歲寧不打算理會他,於是道:「放心,我不會讓你交不了差的。」
「哦?」魏叔易轉頭看她。
「我會從徐正業手中奪回揚州的。」她道:「不需要什么子虛烏有的要秘,我也能贏他。」
少女語氣隨意,像是在說夜宵能吃些什麼。
魏叔易笑問她:「常娘子為何如此篤信?」
「戰場之上,當然要漲自身威風。」
少女說話間,前方有士兵為她打起帳簾,她微彎身走進營帳中。
魏叔易遲了幾步,看着那背影,眼中有笑意。
沒人知曉,他方才撒了個謊。
他此行冒險南下,非是聖命難違,而是自薦前來。
因為他也有記掛着的人在江南。
見卿無恙,他心中得安,但所聞所見,卻令他心中的那團迷霧愈發勢大……
此時,他耳邊忽然響起阿點天真無邪的話語聲——
和先太子殿下……「一模一
254 他也記掛身在江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