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賠罪

    近來常家幾乎每日都有人上門探望。

    今日來的有崔琅,胡煥昔致遠他們。

    崔琅正惋惜自己未能趕得及去觀刑,他前段時日鬧騰得太顯眼,自那日他從大理寺一路哭回常家後,他阿爹被氣得半死,也不允他去國子監了,罰他在家中禁足多日。

    今日他還是偷跑出來的,本想去刑場湊熱鬧的,但半路就聽說已經砍完了——他未能親眼看到明謹狗頭落地,他阿爹當負全責!

    崔琅失望之餘,便直接來了常府。

    此刻見常歲寧回來,胡煥為彌補崔六郎的遺憾,便同常歲寧問起了明謹行刑時的詳細。

    卻不料被崔六郎狠掐了一把

    胳膊。

    此等血腥之事問那般細作甚?

    萬一嚇到喬小娘子怎麼辦?

    崔琅下意識地看向喬玉綿,卻見白淨纖弱的小姑娘滿臉好奇:「是啊寧寧,那頭是怎麼砍的,一刀便砍掉了嗎?血流得多不多,人頭落地後,那頭顱當真還能短暫眨眼說話麼?」

    崔琅表情呆滯一瞬。

    小姑娘好奇之餘,又展露了在這方面驚人的知識儲備。

    崔琅:「對……師父,您就說說唄!」

    胡煥揉着胳膊,費解地看向他——那方才掐他是什麼意思啊!

    靠坐在床上的常歲安也好奇地看着妹妹。

    前面七八日他只能躺着,也就這兩日才算被允許坐起來。

    他覺得自己可以試着下床走動了,但妹妹不允,讓他務必謹遵那位孫大夫的囑咐,躺夠半月再試着下床。

    為了日後還能上馬提槍,他躺。

    而常歲寧離京的日子,大致就定在常歲安能夠下床走動之後,在此之前,她阿兄這具傷軀實在經不起半分折騰。

    但時至今日,除了常家人及搖金之外,她還未對其他任何人提起離京的打算。

    此刻,看着喬家兄妹,及崔琅他們那些熟悉的面孔,想到不久後便要分別,常歲寧便也有求必應,當真說起了明謹被行刑時的細節。

    端着補湯進來的王氏乍然聽到這個,嚇得險些將湯給撒了,偏偏見那一群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

    「女郎,有客人到。」緊跟在王氏後面,喜兒從外面進來,通傳道:「是長孫家的那位小郎君,說是來探望郎君的。」

    她還記得那位郎君怒罵砸傷她家郎君之事。

    常歲寧語氣卻很友善:「既是來看阿兄的,便將人請到此處吧。」

    長孫寂除了探望常歲安,也是來賠禮道謝的。

    他早該來了,只因為抹不開顏面自尊才遲疑多日,而今明謹已死,他怎麼着也該過來了。

    但長孫寂很快又覺得自己來得匆忙草率了。

    走進常歲安房中的一刻,他看着一屋子人,不禁怔住。

    ……怎麼這麼多人在?

    更致命的是其中還有嘴巴非常之欠的崔六郎:「長孫郎君今日過來,是踐諾登門賠罪來了吧?」

    長孫寂面色一滯。

    他原本的確是這麼打算的,但對方這麼一說,他反倒覺得難以啟齒了,這種感覺誰懂?


    然而在看到靠坐在床榻上,一身傷的常歲安時,長孫寂到底克服了少年心性世家子弟的矜傲自尊,抬手鄭重施禮:「此前真相未明之下,我待常郎君多有誤解之辭,還曾衝動傷人……今日特來賠禮道歉。」

    常歲安朝他搖頭:「無妨,小事而已!」

    又目露同情之色:「且彼時長孫七娘子突然出事,證據正指向我……你尚且小我四五歲,會有那般舉動,也是人之常情。」

    長孫寂:「……」別說了,越說他越覺得自己不是人。

    常歲安正要再說些什麼時,崔琅在旁道:「我好像記得……當日長孫郎君還曾說過,若我師父能助你們長孫家查出真兇,長孫郎君便要與我師父磕頭道謝來着?」

    本就因常歲安的態度而慚愧難當的少年頓時漲紅了臉。

    他是說過……

    但磕頭之說,完全是被沖昏了頭腦的負氣之言。

    「我是該同常娘子道謝……」他看向常歲寧,一時騎虎難下:「我……」

    那少女也看着他,四目相對之際,長孫寂眼前忽然閃過孔廟那日,她披髮立於那座廢棄的藏書閣中,手臂上血珠滾落的情形。

    此刻,

    少年心上萬念皆棄,撩袍便要跪下。

    然下一瞬,那少女卻伸手托住了他一側手臂,阻止了他的動作。

    長孫寂愕然抬眼看向她。

    「跪與道謝便不必了。」常歲寧道:「那日長孫郎君探視時,予我阿兄曾有善意相救之舉,二者只當相抵了,如何?」

    長孫寂怔然。

    她竟然知道此事。

    他道:「那只是舉手之勞……」

    常歲寧笑了笑:「我助貴府將真兇繩之以法,亦是舉手之勞,順手為之。」

    常歲安便也同長孫寂道謝。

    長孫寂嘴上未言,心中卻有愧。

    之後,常歲寧親自送他離開了常歲安的居院。

    「……常娘子可怪我家中得了常娘子送去的證人,卻未有及時出面替令兄解困嗎?」少年思忖再三,還是低聲問了一句。

    常歲寧:「不足為怪。」

    長孫寂默然。

    不足為怪是指不值得奇怪,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或者說,他這個問題的確幼稚無意義。

    她似乎並不在意,反而與他閒談了一句:「我觀長孫郎君,與長孫七娘子眉眼間頗有相似之處。」

    「是,家中都道我與小姑長相最為相似。」少年語氣有些低落傷懷,也有慚愧:「但我比不上小姑,心性胸襟也好,頭腦秉性也罷……我不如小姑。」

    常歲寧點頭:「的確。」

    長孫寂轉頭:「?」

    卻見少女一笑:「見你傷懷,開玩笑的。」

    長孫寂:「……」他怎麼覺得並不像?

    直到對方與他道:「長孫郎君秉性也很好,如今皆因年紀尚小,心性未定——待日後長大成人歷練一番後,必也能成為令人自愧不如的賢能者。」

    長孫寂聽得愣住,看向那午後日光下神情澹然含笑的少女。

    待他回過神時,正想說些什麼,但已出了院子,常歲寧便止步:「長孫郎君慢走。」

    長孫寂便點頭:「……我改日再來看常郎君。」

    看着那小少年離去,常歲寧只覺這「改日」之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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