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這麼大,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氣。
孫淡冷笑:「你下得過我嗎?」
黃錦也不回答,只用狠辣的眼神盯着孫淡看:「你也別說這些沒用的,只需回答敢還是不敢?」他也是輸得慘了,這大半個月先先後後輸出去了幾萬兩。而他這個人又是天底下心胸最狹窄的人,無論如何想將這個面子找回來。
孫淡從懷中摸出一疊錢票扔在桌子上:「還怕了你不成,你棋力不濟,不要說我欺負你。這樣,這一局我讓你三目。不過,老黃啊,你身上還有銀子嗎?我們鄉下有一句話:擺多高吃多高。你要同我賭,總得要把賭本拿出來才行。總不可能一文錢不出,空手套白狼吧?」
黃錦被孫淡將了一軍,一怒之下,伸手朝懷中摸去,卻半天也沒掏出來。
原來,這段日子他身上的錢票已經被孫淡贏了個精光。不但如此,連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們那裏他也借了不少。
如今,北衙的人一見到黃錦心中就犯怵,惹不起就躲,生怕被黃錦拉住借錢。人家是內相,借你的還是給你面子。
孫淡知道黃錦已經沒錢了,嘿嘿一笑:「老黃,沒錢我可不跟你賭。」
黃錦一張臉氣得鐵青,轉頭問看押自己的看守:「陸松呢,叫他送一萬兩過來。」
看守苦笑:「陸指揮使出去公幹了,不在衙門裏。」
「可惡,怎麼就走了,老陸分明是在躲咱家。叫小陸子過來。」
看守:「陸炳也不在衙門裏。」
「太可恨了。」黃錦正要發怒,突然發現翟鸞身邊的幾個太監,有手指着他們:「你你你,那誰,把身上的錢票都給我掏出來。先借來用用,等我出去之後就還你。」
幾個太監忙從懷中把錢票都掏出來,你一千,我五百地堆在黃錦身前。
仔細一算,也有八千多兩。
翟鸞看地一陣發呆:這些人……實在是……太有錢了!這大明朝的官員,窮的窮死,富的富死……太不公平了。看來,這人不能沒權,只要有了權力,什麼都有了。
他笑道:「二位大人快些下,我還等着到陛下那裏去繳旨呢!」
孫淡哈哈一笑:「翟大人莫急,我同黃公公下快棋。再說了,以我的手段,只一壺茶的時間就能殺黃公公一個片甲不留。」
說完,他從身上掏出一個袖珍沙漏放在桌子上。
「誰殺誰還說不定呢?」黃錦不服氣,狠狠地來了一句。然後,他也不猜子了,搶過一枚白色棋子狠狠拍在棋盤上。
新一局又開始了。
剛才還鬧成一團的院子安靜下來。孫鶴年、喬宇等人,再加上北鎮撫司的看守,以及翟鸞和他所帶來的那群都圍了上去。
這群人中大多是讀過書的,有的人甚至還有很高深的學問,對圍棋很多人都有研究。黃錦的棋藝雖然比不上孫淡,卻也不是弱手,而且棋風凌厲,很有觀賞性。至於孫淡,所下的每一步棋都詭異難測,每落下的一顆棋子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看起來好象只是一步閒棋子,也沒有任何用處。可等走上十幾手,那些看起來沒用的棋子卻全活了過來。
眾人看到這種新奇的下法,卻都屏住了呼吸,幾乎要歡呼出聲。
秋日艷陽無遮無攔着照射到眾人頭上,院子裏熱了起來。光線亮得晃眼。
翟鸞本就書庶吉士出身,琴棋書畫洋樣精通,對圍棋也有過研究。只看了一眼,就將心神深深地陷了進去。
他眼前突然一花,胸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涌了上來,以前所讀過的書,知道的做人做事的道理全被這場棋局推翻了。所謂的溫文爾雅,所謂的道德文章在棋盤上全變成眼前喝一場對奕。
而這面棋盤也變成了一個洪荒世界,孫淡和黃錦各自指揮着手中的士兵不停向前線開拔,不斷地在山谷、河流、道路等必爭之地來回搏殺。
黃錦已經熱得滿頭汗水身上的宮服也如從水中剛撈出來一樣。
倒是那孫淡卻端正筆挺地坐在桌前,一臉的雲淡風輕,就好象正在秋日午後的陽光中假寐。
他的目光平靜而悠遠,就好象看到了極遠的地方,又好象什麼也沒看。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看到這樣的目光,翟鸞心中突然一顫,這種目光他實在太熟悉了。很多年前,他在李東陽身上看到過,在王守任身上看到過。
難道這個孫淡也到了那種不滯一物於胸的境界了嗎?
格物致知到了一定程度,天地萬物自然瞭然與心。
這麼一個少年,難道也已看透了世事?
不過,轉念一想,翟鸞又釋然了。孫淡本是一個大才子,若沒有那種超凡脫俗的素養,又怎麼可能做先帝的智囊,又怎麼可能替武宗皇帝處理家務事?
「啪!」一枚黑子落到棋盤上,孫淡低喝一聲:「打!」
翟鸞這才醒過神來,定睛看去,黃錦的一條大龍已被孫淡着一子屠盡。
「哎!」所有人都嘆息一聲,都在替黃錦輸掉的錢惋惜。
「不好意思,我贏了。」孫淡慢慢地將黃錦面前的錢票都收進懷中。
一股騷味從黃錦身上瀰漫開來,有眼尖的人看到他胯間有一點水跡慢慢擴散開去。
黃錦悲憤地將手中的棋子扔在地上,咆哮道:「下什麼棋,黃錦我以後再下棋就不是人養的!」
這個時候,那個沙漏里的白沙恰恰瀉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