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貴人步出寢房,到紗櫥外的茶案側又跽坐下來,見宮女已經呈上了兩盞茶湯,取一盞先給鄭貴人,鄭貴人接了茶,品飲了小半口,蹙着眉頭又思索了片刻,緩緩搖着頭:「呂安佔着近水樓台,卻一直沒爭得陛下真正的幾分看重,別說乾陽殿了,就連內庫局管辦這樣的差使他都挨不上邊,渾渾噩噩混日子而已王五娘的心機深,我是猜不透的,可皇后一貫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在她眼裏,但凡是東宮和她顯陽殿的人,都理當風光體面,按說王五娘舉薦了呂安任小選使,她該覺得理所當然,至多認為王五娘還想蠱惑她,使她打消防心,皇后怎會因此驚疑。」
娜莊沒有再逞能。
她既不知呂安究竟是否無能,更不知瀛姝是否真如鄭貴人料定那般已經決意要助鬼宿君奪儲,她只知現在自己的處境,日後若得幾分安定,就絕不能為三皇子所厭惡,她的靠山不是本家,不是鄭貴人,唯有將來的夫君,三皇子哪怕在奪儲之爭中落敗,也不能去行孤注一擲之事,三皇子本有保全安榮的後路,這條後路不能毀於鄭貴人的野心。
這是她的使命,為了自己,也為了三皇子。
剛才那個宮人不是聽命於鄭貴人,也非皇后,應當是長平鄭安插在宮中的耳目,想來也無甚大用,才至於聽從鄭如玉的操控,鄭如玉和她的嫡姐自來要好,在鄭如玉眼中,是她搶走了嫡姐的姻緣,因此鄭如玉才急不可耐地企圖使她為三皇子厭惡。
連鄭如玉都知道了,三皇子不再似幼年時,對鄭貴人言聽計從,更不甘心成為婦人手中的傀儡,鄭貴人企圖以天子之母的名義,今後用孝道為拘束,干預朝政成就她自己的野心,哪怕先從儲爭中勝出了,鄭貴人和三皇子這對母子間終有一日也會有一場對決。
鄭貴人根本沒有勝算。
娜莊最後才提起瀛姝將往瑤華宮一事:「有神元殿的凌尚宮同行,是為稽問赦放宮女的事宜。」
這事既然和神元殿君相關,哪怕鄭貴人日後知道三皇子也去了瑤華宮,殿下總有個情由解釋,但娜莊心裏是清楚的,三皇子這回前往瑤華宮,根本不是為了取悅神元殿君,或許,在殿下心目中,王五娘才是真正適當的,角宿妃的人選。
娜莊品着長風殿的茶湯,在溫暖如春的暖閣里,由得思緒發散,她知道所圖謀的正妻之位距她其實山長水遠,她根本找不到抵達的路逕,就連殿下,也從不曾予她半字承諾,她知道她所得到的傾心,其實跟運籌圖謀無關,源於機緣,未廢心機,因此才求不得保障,誰教她的有緣人出身於皇族,生來便多羈絆。
她只能退而求次,加倍珍惜上天予她的機緣,她得學會甘心,學會取捨,時時提醒自己世事本難兩全。
無論三皇子要謀何人,謀何事,她只能相助,萬萬不可成為阻礙。
但她現在卻也很想跟去瑤華宮看看,親眼目睹那個叫呂宮的宦官有何蹊蹺處,瑤華宮究竟有什麼人事值得中女史親自前往稽問,但可惜,她不能去,或許當中女史帶着呂安回到建康宮時,一切蹊蹺都徹底成為了她無法解開的謎題,就像從不存在。
瀛姝已經出發了。
她和凌尚宮同乘,各有一個宮女陪隨,瀛姝帶着的是映丹,凌尚宮帶着的是泗水,泗水還是舊性情,路上只聽她嘰嘰喳喳,話說得最多,水也飲得最多,剛一個時辰,神色就變了,忽然沉默下來,臉還漲得通紅,凌尚宮先看出了不對勁,沒好氣推了泗水一把:「就這會兒時間,滿皮囊的水都被你喝得一滴不剩,這下子知道着急了吧?」
泗水急得都快哭出來。
瀛姝推開窗戶瞧瞧,笑了:「正好今日有三殿下同行,前頭就是萬殊園,有三殿下在,咱們應當能去萬殊園裏略作休整。」
萬殊園是屬鄭備所有的一所墅莊,裏頭當然有「更衣」之處,泗水的內急之難總算能解了。
三皇子今日極好說話,不僅借得了萬殊園,而且還主動讓墅莊裏的仆傭準備了些茶點,一行人不僅都能吃飽喝足,馬兒也得了草料補給,當再出發時,恢復一身輕鬆的泗水忍不住感嘆:「五殿下就罷了,托中女史的福,在秋狩禮時熟絡了,同行也不覺得拘束,但三殿下我卻很是敬畏的,誰知道多虧了三殿下,不然這回我可就」
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