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嗓音似乎受過傷害,又沙又粗啞,聽在耳中十分難受。
此人通身黑衣,佝僂着腰坐在輪椅上,滿頭銀髮,臉上的傷疤與皺紋混合已然看不清本來面目。
而伺候在老者身畔的不是別人,正是元德帝最為倚重與信任的懷良。
韓敬已態度帶了幾許恭敬,不疾不徐道,「伯父息怒,當日我並未殺裕親王世子,他也姓韓,先祖又是伯父至親手足,這些人都死了又何妨,不是還有他嗎?伯父再扶植一個也還來得及。」
「他是故人遺孤,我自有安排。但你最好別動老四。」
韓敬已道,「我不動他,他就會放過我,或者放過你?我們在他眼中不過是亂臣賊子罷了。」
這位疤面老者正是前太子韓敬行,於先帝駕崩前身中劇毒,導致此生再也無法生育,就這樣元德帝也不打算放過他,不惜弒父殺兄。先帝駕崩之夜,韓敬行憑藉控鶴七牌令死裏逃生,那時他絕對想不到這小小的四枚七牌令擁有顛覆天下的力量,只可惜他的身體已經像掏空的朽木,人不人鬼不鬼,此恨不共戴天。
元德帝找了二十幾年也沒發現他的蹤跡,派出無數錦衣衛甚至控鶴樓高手搜捕皆無功而返,因為他根本就未離開過皇宮,他在掖庭,在蟲蛇鼠蟻橫行的骯髒角落苟且偷生,只待報仇雪恨那一日。
遇到年幼的韓敬已那天,他就知道機會來了。
有個不和諧的笑聲忽然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笑聲來自隔間,韓敬已踱步繞過屏風,目無表情打量猖狂而笑的男人。
他盤腿而坐,頭髮梳的整整齊齊,衣衫單薄,臉色憔悴,氣勢卻沒有半分銳減,他聽見腳步聲,淡淡睜開眼諷刺而笑,張了許久的嘴,才艱澀的發出聲音,對外間的韓敬行道,「這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你背着我養他,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其反咬?」
「我是狼嗎?你只當我是一條聽話的狗!」
「可惜朕未能早點殺了你這狗崽子!」
「雖然比較噁心,但我確實是你生的。」韓敬已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觀言不忿,走上前狠狠踹翻元德帝。
這一腳不輕,肋骨說不定都裂了。
元德帝擦了擦嘴角的血,繼續道,「你既這般恨我,倒不如直接來一刀更痛快,反正你又不怕天譴。」
韓敬已不怒反笑,「天譴這兩個字從你口中吐出真是令人噁心。你弒父殺兄,篡改遺詔,逆行倒施。為子,你不孝;為父,你不慈;為兄,你不義;為夫,你不仁。似你這般不仁不義,不孝不慈之人有什麼資格說天譴。」
元德帝哈哈大笑,「是啊,像我這樣的惡人早就該死了,偏偏多活了幾十年,還生下你個小孽種,繼續在這世上作孽。」
韓敬已一怔,微笑,「這恐怕是你做的最大的孽了,你不該讓我存在。」說完,他垂眸,不停咳嗽,眼神卻冰冷無情的瞥向觀言。
觀言眼底掠過一絲異色,卻毫不遲疑的拔/出匕首,箭步上前猛然扎進元德帝胸口。
元德帝雙眼大睜,嗬嗬的張大嘴巴,這一下似乎扎破了肺葉,令他無法出聲,奇異的是他的目光不悲不喜,仿佛求得了解脫,脖頸向後一仰,轟然倒地。
隨着這副魁梧身形的倒塌,露出一副半卷珠簾。
一個女人跪坐銅鏡前,對周遭的任何聲響皆無反應,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幽然對鏡梳妝,這情景要多詭異便有多詭異。
韓敬已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神正如元德帝倒下之前,不喜不悲。
女人輸完頭,又抹了點口脂,方才轉向眾人,問早已沒了氣息的元德帝,「阿娘,你看我這飛仙髻梳的如何?」
自是無人回應。
那女子方才仰臉,又問離自己最近的韓敬已,「阿爹,你看我這髮型如何?」
韓敬已緩緩蹲下,望着她,這是一張蒼老的臉,但眼睛依然美的不像樣,只是臉上的疤痕太過醒目。想當年,她自以為毀容便能逃出元德帝掌心,不料卻因此再也不得見天日。
元德帝無法納她為妃,又不能讓人看見宮裏住着一個殘缺的這麼明顯的女人,只好將她關進密室。
人在密室待久了,又受過莫大的刺激想不瘋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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