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睜着眼睛,從天黑一直呆呆在床頭坐到了天亮。
當窗外傳來景家人開始練劍的聲音時,六翼蟲沉重乾澀的眼皮突然又眨動了兩下。
突然,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抱着花蜜就再一次來到了景泱的房間。
「是今天剛出的蜜嗎?」
景泱看見他就露出了一個笑容。
現在六翼蟲已經完全融入了人族,景泱習慣性的接過他的蜜,當即就打開嘗了一口,「很好吃。」
看着她這舉動,六翼蟲露出了一個笑容。
心裏卻像是被無數細密的綿針穿刺一樣難受。
景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直接打開新的蜜吃起來,她喜歡吃甜食,一般都會留存起來慢慢吃。
她這個樣子,就好像已經篤定自己往後吃不到了。
「等以後。」
景泱放下了勺子,突然開口說:「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可以跟着那些孩子一起。」
「他們都是極有天賦的人。」
「又拿你當朋友,以後不會虧待你。」
六翼蟲猛地抬起頭,「為什麼?你不想讓我待在景家了嗎?」
景泱笑了笑:「我只是打個比方。」
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眼前的六翼蟲卻突然晃了晃,景泱一愣,隨後發現,不是六翼蟲在晃,是她自己整個人站不穩了。
「你做了什麼!」景泱大驚失色。
她提防着很多人,但從未提防過這隻小甜蟲。
它的善意和單純就和他釀造出來的這一份蜜一樣。
是無比純淨的。
可她沒想到,六翼蟲竟然?
「你竟然給我下藥!」
景泱狼狽的要倒在地上,卻被堅硬的足肢猛地拖住,六翼蟲用一雙悲傷的眼睛看着她,連那份悲傷都在眩暈的視角中支離破碎,變得不再真切起來。
「景泱姑娘。」
六翼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蹲下了,還將她扶到了床上。
細心的替她蓋好了被子。
「我其實一直」他鼓起勇氣,這麼大的個頭髮出的聲音卻跟蚊子叫似的。
足肢都害羞的絞在了一起。
勇敢的小甜蟲有勇氣代替她去死。
卻沒有勇氣將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表達出來。
最後,它也只是一臉幸福地說:「當年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一直都感激你。」
「這次的事情是我自己願意做的。」
「我真的很喜歡你和大家,你們都應該活下去。」
「蟲族才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其實景泱一直不認為六翼蟲會傷害自己,哪怕自己馬上就要被藥倒了,她的想法也都沒有變過。
只是她想不通為什麼六翼蟲咬這麼做。
可現在聽見這些話。
她腦海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景泱撐着身子想要站起來,「你,是不是?你別」
可她到底還是抵不過那猛烈的藥效。
伸出來的手到底沒能握住他的足肢。
跌落在了柔軟的錦被上。
六翼蟲忍不住用足肢輕輕的勾起她的手指。
「真好。」
「這是我第一次牽你的手。」
他兩隻眼睛眯起來,滿足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樣。
殷念坐在旁邊的窗台上,後背頂着從窗外吹進來的風,真是奇怪,明明她在這裏沒有實體,別人也看不見她,她卻能感受到這裏的一切。
包括此刻這隻傻蟲的心情。
六翼偷走了景泱為自己早早就準備好的藥。
他背着自己的小背簍,一路往外走。
路上遇到了不少人,所有人都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一一回應,將他們的臉深深印在自己的腦子裏。
最後走到門口的時候。
他看見了母樹。
臉上還帶着一點嬰兒肥的母樹第一次沒有坐在樹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