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未落,陳老太爺卻陰沉着臉斥責道:「大庭廣眾的,說這些淡話做甚麼。安心看燈罷。」
眾人聞聽這話,不覺暗暗咋舌,相視一笑。
陳老太爺與陳老太太卻是一馬當先,扶着青石橋旁的雕花欄杆緩步登上橋階。跟隨的婢子小廝見狀,忙上前攙扶。陳老太爺卻擺了擺手,因說道:「我自己走,不用人扶。」
陳珪聞言,忙上前扶住陳老太爺的胳膊,因笑道:「天冷路滑,何況外頭不比家裏,地上的殘雪尚未清掃乾淨。還是我扶着父親罷。」
陳老太爺聞言,只輕瞥了陳珪一眼,卻是沒說旁的。陳氏見狀,忙繞上前去攙扶着陳老太太,口內仍說笑道:「哥哥扶着父親,我來扶着母親。您老人家可別吃醋啊!」
說罷,回頭笑向馮氏殷殷囑咐道:「嫂子可替我看顧着兩個姐兒。倘或一不留神走丟了,我可沒處哭去。」
馮氏忙笑着答應,陳珪卻朗聲取笑道:「你怕甚麼,真弄丟了大姐兒二姐兒,回頭我叫橈兒婉兒給你養老送終,虧不了你。」
陳氏聞言,也不惱怒生氣,仍是似笑非笑的斜睨着陳珪,口內笑罵道:「說的好像你能做主似的。真有本事,你現就跟爹媽和嫂子商議了,把橈兒過到我的名下,明公正道改族譜的給我當兒子,那我才是真服了你——恰好我現還缺個兒子,你若真的急我所急,便是我的親兄弟了。」
說罷,仍笑向立在人後的陳橈道:「橈兒,你過來。打從今兒起你管我叫媽,以後我疼你。」
聞聽陳氏這一席話,別人尚未及反應,陳老太爺忙照地上大啐了一口,口內喝罵道:「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生出你們這一對兒混世孽障來。遲早氣死我也罷了。」
陳老太太在旁,亦是連連搖頭不斷嗟嘆,只說陳珪兄妹「着實不像話」。
陳府其他人跟在後頭,亦且笑着不理論。陳珪兄妹兩個這才罷了。
說笑間便到了橋上,二姐兒趴在欄杆上極目遠眺,但見天上一輪明月高懸,水中一輪明月相映。天上雖不見繁星點點,然水中卻有千萬盞荷燈閃爍明滅。那月華傾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霎時間披上了一層銀紗,如夢似幻,更似隔斷了牛郎織女的那一條銀帶。
順着水流逆溯而上,但見更遠一些水域寬闊的地方,城中權勢富貴豪奢商賈之家扎的綵船各式各樣,皆以綢綾紙絹妝點,魚躍龍門、千手觀音、童子拜壽、百鳥朝聖、八仙過海……華彩繽紛,爭妍鬥豔。最顯眼的卻是河水中央緩緩駛過來的一支雙龍飛天的花船,那船身長有二十來丈,船身高有三丈多。兩隻碩大的龍首高高昂起,幾欲沖天,恨不得將周旁的綵船都比沒了。
尤其是龍首上的那四隻龍睛上鑲嵌的四盞西瓜大小的玻璃繡球燈,內壁嵌四塊半弧的西洋鏡,鏡面沖外,越發將玻璃繡球燈內的燈影逼向外頭,遠遠看去,真如兩條活龍游水一般,越發顯出其猙獰凜冽栩栩如生的氣勢來。龍眼鑲嵌西洋鏡與透明玻璃,乃是為了「畫龍點睛」。而龍身上的鱗片卻都是彩色琉璃鑲嵌拼接而成。體內仍點着數千隻燈油小蠟,遠遠看去,通體的光亮金碧輝煌,炫彩閃耀,直逼雲霄,將河水亦染成片片的金紅明綠之色。河水浮動時波光粼粼,燈火與水光爭輝,讓人一時分不清哪裏是水,哪裏是光。
二姐兒看得目眩神馳,瞠目結舌。今時今日才明白什麼是玻璃世界,珠寶乾坤。旁邊陳橈等人亦是大呼小叫,指指點點,橋上看景兒的遊人皆交口稱讚「真不知道是誰家扎的好花船,竟如此富貴豪奢。」
正暗暗議論間,只見身旁一個作青衣小帽小廝打扮,肩上馱着個三四歲小女娃的二十來歲的小子指着那龍船開口炫耀道:「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南安王府家扎的花船。那龍眼上的玻璃繡球西洋鏡燈和龍身上的琉璃都是我們家老爺親自挑了送到南安王府上的,斷斷錯不了的。」
眾遊人聞聽此言,忙上前追問不休。那小子二十來歲,性子跳脫,正是爭榮誇耀好賣弄知識的年紀。見橋上之人眾星捧月般將他圍在中間,一發得了意,口中舌燦生花,忙把他家老爺姓甚名誰,門第何處,如何得了南安王府這樁買賣,又如何精挑細選將那些玻璃琉璃送至南安王府之事,原原本本說了個遍。
眾人這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