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板上寫了四個字,土地稅賦。
這四個字自然是用繁體字寫的。
當然,李毅不會說這是他提前讓雲娘教自己寫的。
「上一次我說過了朝廷的黨爭,就是一家子吵吵鬧鬧,老大做事,老二反對,老二做事,老大就搞破壞。尋常人家這般,日子都過不好,更不要說朝廷了。而今天,我就來說說與我們息息相關的土地稅賦。」
「大家都知道,百姓種地繳納稅賦,這是自古以來如此的,可官府如何收稅,其中又有什麼把戲,大家卻不是很清楚。」
李毅點着黑板上的土地二字,望着下面認真的老幼學生,微微一笑。
「官府從土地上收稅,每年都是有定額的,也就是說我們李家莊每年要上交固定的稅賦。而稅賦又分正稅,和雜稅。正稅就是田畝的夏稅秋糧,雜稅則是攤派的丁稅、雜役。合在一起,萬曆年間,咱們每年稅賦要交大概收成的五成,到了今年卻要交七成,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土地變少了?」
學生們開始交頭接耳。
李過舉手叫道:「師父,土地不是變少了,而是被人佔了。」
李毅笑着點點頭,繼續道:「李過說得對,並非是土地變少了,而是有人少交稅了,並且將稅分攤到咱們的頭上。」
聽到自己替其他人交了稅,所有的鄉民都瞪大眼睛。
太爺爺更是怒氣沖沖的道:「毅哥兒,俺們怎麼就替旁人交了稅?這是怎麼回事?」
其他聽課的鄉民也一臉憤怒。
李毅擺擺手道:「太爺爺別動怒,聽我說。」
「大明優待官紳,給了他們優免徭役的權利,所以有些百姓常常會將田地詭寄到他們名下,以此避稅。可是他們少交了稅,朝廷稅賦必然艱難,沒有錢財發放俸祿,抵禦東虜和插漢,就只能增加稅賦。所以到頭來,本該他們繳納的稅賦,就轉移到了咱們的頭上。」
鄉民們這才明白,原來他們稅賦之所以一年比一年高,是因為這個原因。
其實清查詭寄田地,就是張居正執政期間的主要措施。
在他的強硬手腕下,大明總共查出詭寄,隱漏和開墾不報的土地一共一百四十七萬頃。
一百四十七萬頃可是大明登記造冊的耕地的兩成,也就是說不交稅的耕地,是交稅耕地的兩成。
這些耕地稅賦,都能養百萬精兵了。
「有土地才能活下去,可是咱們辛苦種地,多交上去的稅賦卻不是供應朝廷官府,而是讓官紳榮華富貴。咱們饑寒交迫,他們卻大魚大肉,還少交稅賦轉移到咱們頭上,大家說這公不公平?」
「不公平。」
一個漢子騰地一下站起來,滿臉憤怒的大罵道:「這幫碩鼠,老子拼命種地,是為了家人吃飽飯,不是為了養活這幫狗娘養的。」
其他鄉民也是破口大罵。
要不是李毅這般說,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竟然為官紳多交了稅賦。
太爺爺更是怒聲道:「這天底下還有公道嗎?咱們去告官,去讓官老爺評評理,讓朝廷給咱們減稅。」
李毅苦笑道:「太爺爺,若是沒有官府幫忙,這幫官紳豈能隱匿田畝。」
他望着義憤填膺的鄉民,大聲道:「縣衙司吏典吏有兩本帳,一本公帳,一本私帳。
公帳的魚鱗冊,黃冊那都是做做樣子,應付朝廷查驗的。而私帳才是真正賬目,官紳詭寄田畝,將少交的皇糧國稅轉嫁至咱們頭上,咱們土地八分偏要記成一畝,咱們按照一畝交稅賦,可多出來的那兩分田畝收成,卻進了官紳的腰包。」
「這幫貪官污吏,與大戶們本就是蛇鼠一窩的。」太爺爺恨恨的道。
「咱們自己都吃不飽,怎麼能平白無故的給大戶們交稅賦。」
一個鄉民看着李毅道:「毅哥兒,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李毅語氣堅定的道:「若是往年,咱們自然是沒有辦法。可是如今有了農會,該咱們交的稅賦,咱們一分都不少,不該咱們交的,咱們絕不交。」
「農會?官府不答應,農會又能怎麼辦?」一個鄉民道。
李毅意味深長